[游记]卓晓宁:碧云寺游记

冬日的香山，红叶凋落，想来已无甚可观，虽是晴朗朗的天，却抵不过一阵阵的风寒，也便没了登山的兴致。京郊名刹众多，原打算去潭柘寺，恐不及往返。而碧云寺就在香山脚下，离城区不过半个时辰的车程，是以避远就近，与沙兄趋车而去。

早年听说，碧云寺为1925年孙中山去世后的停灵之地，4年后方归葬金陵。对于从小就在中山陵前成长起来的我们来说，游碧云寺，自不免要想起童年往事。沙兄就说，他十五六岁时才终于明白了中山陵的三百六十五级台阶、十二层平台、四段山道的象征意义，至今不忘。一年四季十二个月里的每一天，都是朝谒缅怀先贤伟人的日子。

一近寺门，门左竖题寺名而无横匾，已觉与众寺不同。入去见夹道松柏上数十只灰喜鹊啁啾其间，沙兄顿生概叹:恨无弹弓在手。一路上只我们两人，更觉古刹的静寂森然。待要进山门，先要过一跨涧而建的玲珑石桥，干涸的涧底，只余败叶枯枝，临深而行，未见佛已诚慌诚恐。满目萧瑟中拾级而上，心头别有一番感触。 山门殿内左右两侧五米高的护法天神，初立于元至正年间，现虽为95年后重塑，不失其威吓之势，乃殿廊逼仄的缘故。二进的弥勒佛殿内，一尊铜佛像却是明朝遗物，形容传为肖当时住持高僧所铸，看他笑面含威，不似灵隐的弥勒那般只一团和气，燕赵多悲歌，出家人亦自有豪气。

穿殿而过，迎面见大雄宝殿，趋右侧厢房欲买香火之物礼拜，告知可付款后由寺内代为敬香，方知此寺确不比它寺。原以为游人寥寥只因冬日天寒，故既无香火鼎盛之况，也不见剃度修行之人，至此方晓碧云寺仅是个文物保护单位，非佛门祝祷修持之地也。 虽如此，见了如来还是要拜他一拜：佛便是我，我便是佛，拜佛既为拜自己，能跪得下去，方才站得起来。拜完仰观殿内，凡幛幔灯烛对联题匾全无，已意兴索然。不成想转过左侧一角门，竟另有一别院，院内殿宇中木雕五百罗汉象，珍贵处为世上之仅存。看去一一形态各异，又似曾相识，复兴致盎然。奈何殿中太过阴冷，耐不住逐个细细观摩，只有留待来日。出此院转过层台，上得菩萨堂前，两座诗碑为乾隆御笔。想他一生作诗题匾无数，无人吟传，碑刻倒也能留之久远.

之后便是中山纪念堂了。正殿中间先生塑像端坐其上，左为遗墨等文物，右为苏俄所赠玻璃钢棺，两厢为先生生平事迹展览。先生当年留给苏俄的遗言犹在壁，今苏不在只余俄了。 绕过纪念堂，再进一座山门，金刚宝塔已巍峨在上。院内左侧碑亭前，有一新近出土的明代汉白玉翁仲，看说明，原来此地为明奸宦魏忠贤的生圹。大奸大贤都看中了这个地方，是何道理？ 穿过一雕饰繁丽的汉白玉牌坊，登二层平台，由先生衣冠冢侧塔心甬道折级而上，便来到了碧云寺的最高处，七座十三级浮屠环塔心矗立于高台之上。台后侧有一株苍松，枝丫如爪张立，冠名为九龙松。细数仅八枝，其中一枝分而为二，可见名多附会。传说孙先生1924年到北平时，见此松枯萎，曾予以呵护，不想先生未几仙去，此松竟复苏而更形葳蕤，似有英灵长寄于此，故身虽葬于钟山而遗衣冠于香山。

环高台之上四望，顿觉心旷神怡，天青气朗。寺后满山松柏葱茏，西山环峙如两翼护持，深涧自寺左侧绕向山谷，六进院落依山势层级而下叠有三百。寺前直到远方一片空阔，阡陌纵横，云低树矮。不觉心头一亮：莫不是取其山环水抱之势，引得紫气东来？与沙兄试辩认民房朝向后，始确信碧云寺坐西北而朝东南，真正风水宝地，龙脉所在。凭栏远眺近观，寺院虽不大，殿宇也不高，然其取势之妙，造形之精，真正当得起京郊百寺中超然“宏丽”之评。

虽依依不舍，而日已当午。 下得高台来，向左又有一院名“水泉”，虽有湖石堆岸，小桥之下，已凝咽成冰，了无生意。过桥有假山阙如，旁一虬曲如回肠的奇松如拱顶，更有一白皮松如蟒斜倚，平添一分生气。依墙假山之上有一小亭，后侧有一小巧僧房，猜来不是僧人违规拘禁之所，便是老僧坐化圆寂之处了。 由水泉院而至含青斋，应是僧人起居处，小院中古木森森，花木扶疏，随处可见湖石堆叠，许是当年为御驾小憩所设？出院门已是山门了，将出山门时忽又折返，与沙兄试合抱一古槐，竟不能够。有工作人员过此见说：要三人合抱呢。缺一人者，将来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