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驶,窗外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到最后只能看见一处处灯火燃成一道人间的银河时,车子已开到了码头。我们乘坐的是“天堂号”轮船。跳进船舱,迫不及待得拉开窗帘,便可看到一半天空,当时是19:30左右,天空的边际簇拥着一些云彩,月亮被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一星点的亮光提醒人们她的存在。 洗漱完毕,轮船早已离开码头,此时再向外望去,茫茫江面上,除了偶而有一两处渔火在远处闪亮外,坐在船舱里我竟什么也看不到!如同一个做了一半的美梦在最精彩处被人惊醒一样,一时间心绪骤沉。虽知山色朝暮之变,无如春深秋晚,但想自己好不容易来到江上,偏被天气和船舱所欺,这样一恨,白天的劳累便随着窗外江水潮湿的气息袭遍全身,在无边无际的落寞中,外边发动机的噪声倒成了催眠曲。 一觉醒来,忽然惊觉那个半圆的月亮已在头顶目光炯炯了,周围薄云虽未散尽,但已遮不住皎洁的月色洒满江面,随着波浪泛起一层层银光。我几乎是一跃而起,顾不得头被碰在船舱壁上的疼痛,忙唤起熟睡的朋友,遂与之念出:“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的句子,感恩于天不负我,虽是残月,也让我圆了一个近20年的心愿。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以薛涛这首《送友人》为代表,自古以来,江上明月总与诗人的离愁别恨牵扯在一起,想这同样的月色,同样的路程,有多少个朝代的游子有着同样的惆怅?最具代表性的如杜甫与琵琶女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遭际,看那月色也只是”别时茫茫江浸月”和“唯见江心秋月白”;再如张若虚也是发出了对人生意义的感慨万千:“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他们中又有谁和我一样在苏杭这两个天堂之间对生命怀着一种虔诚的向往和对生活感受一种隐秘的幸福与温暖呢? 如果说苏州的吴侬软语和园林文化绣成了一副立体的中国山水画,那么我心中的杭州就是由越剧和诗词文化用西湖水泡制的一杯龙井茶,从南宋开始,一缕清香早浸醉了中国千余年的历史。 最早接触杭州是儿时背唐诗中的那句:“直把杭州作汴州”,而最终让我奔赴她的却是因那里有一个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有一个茅威涛,一颗心被她牵扯了近十年呵…… 整个夜晚,借着月色我和朋友在窗边海聊起来,从茅茅到越剧,从苏州到杭州,从儿时到青年,从工作到家庭,直至天光发亮才有些倦意。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当窗外江水拍岸的声音把我唤醒时,已是第三天的清晨了。许多人立在 甲板上,岸上的草坪上一袭白衣的老伯正在晨练,剑指处,宛若天人。一处围墙内,垂柳从里面流泻出来,晨风吹拂,天堂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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