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北京衙门多,上海洋行多,广州店铺多,成都茶馆多。 到了成都,不能不到茶馆坐坐。因为那里最能体现成都人的闲适生活,现代的气息与古朴的民风在那里交汇,形成了独特的都市风景线。 成都人爱上茶馆。 可以说,成都人是把“爱茶主义”理解为或者表现为“爱茶馆主义”的。事实上成都的茶馆也的确多得如雨后春笋。据《成都通览》载,清末成都街巷计516条,而茶馆即有454家,几乎每条街巷都有茶馆。1935年,成都报载,成都共有茶馆599家,每天茶客达12万人之多,形成一支不折不扣的“十万大军”,而当时全市人口还不到60万。去掉不大可能进茶馆的妇女儿童,则茶客的比例便无疑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其实,即便在今天,成都的茶馆恐怕也仍是四川之最、中国之最。有道是“四川茶馆甲天下,成都茶馆甲四川”。在成都,闹市有茶楼,陋巷有茶摊,公园有茶座,大学有茶园,处处有茶馆。老街老巷,走不到三五步,便会闪出一间茶馆来,而且差不多都座无虚席,茶客满棚。尤其节假日,大街小巷,河边垂柳下,公园里,寺庙中,茶馆、茶楼座无虚席,热闹非凡。更有在冬春季节,一遇阳光普照,那露天的茶园更是风情万千,晒太阳、品香茗简直成了成都人的一大享受。究其原因:一是市民中茶客原本就多,二是茶客们喝茶的时间又特别长,一泡就是老半天。一来二去,茶馆里自然人满为患。难怪有人说,成都人大约有半数左右是在茶馆里过日子的。 关于这一点,记者是有切身体会,毕竟在成都生活了四年。最难忘的是四川大学东西区之间的那条成都有名的“文化路”,这条马路的两边就有着不少的茶馆。记得那时候,大部分的闲暇时间,都要约上几个同学去泡茶馆,一般这个时候,我们有两个主题,要么是看足球赛,要么是一边打麻将一边摆龙门阵。两三块钱一杯最普通的茶,可以在任何一家茶馆里泡上半天。这就是平民的价格,平民的茶馆。 其实,身在茶馆中,难免沾染一丝怠惰。所以,不少大学同学,学习成绩都不怎么好。 郭沫若先生一边喜爱茶铺、称赞茶铺,一边却感慨:川人不出夔门难以成大材。 也许正因为经历了四年“茶馆文化”的“熏陶”,有同学还是相信“少不入川”,不少人一毕业就纷纷逃离了茶馆,彻底离开这座“安逸”的城市。 其实,“文化路”茶馆只是成都茶馆的一个侧面。“文化路”上那些茶馆老板们最懂得搞经营,首先,茶馆的消费者就定位于川大的学生。他们知道,茶馆最吸引学生的也就是那种热闹的氛围,所以装修装饰都不必搞得太豪华;其次,老板们最懂得“消费者是上帝,服务至上”的道理,学生们想玩麻将,便有早就准备好的手感不错的麻将;想看足球赛,老板们就把电视摆好,并调整好每一张椅子的角度。此外,老板们还懂得搞点副业,学生玩饿了,他们会很及时地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当然,这项服务是按需订制,是要收费的。 提及成都茶馆的服务,据说旧时“锦春茶楼”、“堂倌”周麻子冲茶功夫堪称“蓉城一绝”,右手握着锃亮的紫铜壶,左手拿着一叠银色汤垫和白瓷碗,左手一扬,一串茶垫脱手飞出,几旋几转,一人面前一个,“茶托”刚放稳,每个上面即放好茶盖,动作神速利落,碗里各人点好的茶绝不会错。周麻子在一米之外拿起茶壶点水在碗里,茶水盈盈却无半点溅出,接着他抡前一步,小拇指把茶盖一挑,盖得严严实实,滴水不露。 现在,不少茶馆和酒楼也都有自己的“周麻子”。 毕业工作之后,大家都还比较怀旧,每当出差去成都,都免不了约上三五好友去泡泡久违的成都茶馆。毕竟,大家都知道,茶馆在成都,是一种文化,是一种生活。 在成都,年轻人坐茶馆多是同学朋友小聚,聊聊天;老年人则是消遣,搓麻将,打桥牌,摆龙门阵;中青年人坐茶馆,则多以谈天说地为主,国事、家事、私事无所不谈;退休干部、知识分子坐茶馆多是看书读报、谈时事、议学术。 对一些“老成都”来说,他们的一天是从喝早茶开始的。大清早,老茶客就去坐茶馆了,中间甚至有迈得动步的百岁老人,手执长烟杆,吸着早晨的清气,和别的茶客神聊,龙门阵大家摆,茶钱AA制。茶水白了,方才神清气爽归去。也正是这种喝茶习惯使这个悠闲的城市保留了不少质朴简陋、专供市民们休闲的老茶馆。这些老茶馆,或当街铺面,或巷中陋舍,或河畔凉棚,或树间空地,三五张方桌,十数把竹椅,再加上老虎灶、大铁壶(或大铜壶)、盖碗茶具,也就成了市井小民的一方乐土。人民公园的鹤鸣茶社,至今还保持着每杯茶一元五的卖早茶的格局。这就是老茶馆的经营,它只有一个主题词:休闲。 成都人爱喝茶是不变的,怎么喝却是不能不变的,而且注定要进入一个讲究档次的时代,商务洽谈,接宾待友,老式低档茶馆充当不了这些功能,于是,茶馆业的改革浪潮在20世纪80年代终于到来。新一代茶馆强化了“茶坊”、“茶楼”这类名称,多半西式风格、装修豪华,动辄声称耗资千万。墙面装修,灯具华美,满铺地毯,窗幔厚重,大厅里放着轻音乐或演奏钢琴,茶品应有尽有。大有超然于世、惟我独尊的架势,好像谁要进来,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荷包。而且几乎每天都有新的茶坊诞生,成都人具有开茶馆的天分,好像茶馆“永远少一家”。 这些高档豪华的新茶馆,似乎成了专供大款们摆阔的地方。此外,这些新式茶坊一旦成型,便彼此克隆,千店一面,了无特色。可以说,这种茶馆的经营在成都是失败的。 20世纪末,成都茶馆又掀起一次改革浪潮——强化多功能。茶坊不仅卖茶,还提供面点、中餐,菜肴也渐渐丰富起来。普遍添置的麻将自动洗牌机合并了棋牌功能。浴脚、修脚业务也开展起来,其强势拓展,几乎兼并了浴足行业。浴足坊原本是一个暴利行业,蓦然,有茶楼推出每客30元的价格,行业轰动,出现排队浴脚的盛况……而这种“多功能的茶馆”似乎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茶馆,而应是“娱乐场所”之类了。 成都的茶馆,是观不尽的景,翻不遍的书。茶馆的流变,是不见底的井,不固步的云。 每一个城市都有它的生活节奏,成都是节奏感最强的城市,只不过是“如歌的行板”式的悠徐。百年兴盛的饮茶业,便是这种“当代悠闲”的最好注脚。成都的茶馆已经演变成一种文化,成为成都这个历史文化名城一个最吸引人的特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