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古村查济之行———投宿》

《古村查济之行———夜雨》

饭后，我们站在院中，望着夜晚天空的星星，觉得星星离我们很近，山村的夜晚好安静，除了不远处的几声狗叫声，几乎听不见什么别的声音。

院落里的树被屋子里透出的灯光照着，显出几分神秘。大门前的那排房间似乎还亮着灯光，我们走近去看，却是老板在屋子里，他看我们来，便赶紧让我们进去。

进了屋我们才看到满屋子都是一些旧家具和一些石碑和牌匾，零零碎碎的。老板说这些都是他的收藏，有明清时代的家具，那些牌匾也是年代久远的，石碑石板之类的都是在附近的各个乡村收来的。我说你做这个生意呀？他笑了笑，说，很多城里的文化人喜欢这些，经常和他联系。他问我们他的收藏怎么样？我说，我们不太懂这个。他说如果有朋友和认识的人需要，可以找他。然后，他给我们讲了一些有关这些收藏的知识，大约见我们没什么兴趣，他也讲得不怎么起劲。他说，你们明天就在村子里转转吧，也没什么好玩的，只是感受一下古村的意境。

回到了房间，然后就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接着似乎是客堂的大门也关上了，老板夫妇大约也去休息了，顿时，四周的一切都沉浸在静默之中。

你把房门锁上，又似乎很不放心。我说你怕什么呀，有我在呢，你别担心。你说，太静了，不习惯呢。

我说，平日我们嫌城市太吵闹，现在拥有了这份安宁，你又不习惯了，嘿嘿，人啊，真的难办。你说你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农村，感觉到好像不是在现实中一样，感觉到被人忘记在一个荒僻的地方了。我说，那不好吗？暂时被人忘记，或者暂时忘记我们的生活，其实真的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你说好怪呀，刚才想打电话的，手机竟然打不出，没有信号。我说，这可是在山里，别想了，你就安安静静地呆着吧，明于我们还要玩呢。我可是要睡了。你听了赶紧坐在我的床边说，你别睡，我害怕，要不我也和在这床上睡吧。我笑了笑说，那你不怕我呀？你哼了一声，说，怕你才怪，我就躺在你边上，你可得醒着点儿哟，我太累了。

说完你就不再管我，面朝着墙壁睡了。我看了一会儿随身带的书，没一会儿也进入了睡眠。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你叫醒，你说，哎，你听，是不是下雨了？

我睁开眼睛，看你坐在窗前，掀起窗帘朝外看。你说，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我已经听见了滴落的雨声，轻轻地，落在屋檐上，又滴在树叶间，滴落在乡村的泥土里，滴落在四周的山上，所以在我们听来，似乎是雨包围了整个的世界，一切都置身在雨中了。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从近到远，五月的雨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但此刻听在我们的耳朵里，却又有了一种莫名的伤感。

我将手枕在胳膊下，你侧卧着紧贴着我的身体，就在世界的黑暗中，听着无边的雨声，想着各自的心思，闻着彼此的呼吸。在那一会儿，仿佛往日的一切，白天刚刚经历的一切，都神秘地消失了，似乎我们从来没有存在过，唯有此刻，才让我们感觉到了一种存在的欣慰。尽管此刻我们身处在黑暗中，被伤感的雨包围着，但是却说不出的轻松和飘逸，好像我们是漂浮在雨声之中，漂浮在黑暗之中，漂浮在一个永远不被人知道的世界。

清晨，被外面的声音惊醒，天色已经大亮。见你仍在熟睡中，不忍心喊你，便一个人悄悄地出了房间，到了客堂。

老板正和一个艺术家模样的人在说话。打了个招呼，便走到门前，雨还在下，院里的地上积满了雨水，天色阴沉，凉凉的风吹在身上，不似昨晚的闷热。院门大开，能看村里路上来回的人，还有不时开过去的汽车。远处的山在雨中像是在雾里一般，显得格外幽深和神秘。

这时候老板娘过来对我说，今天下雨，但是不要紧，看这雨一会儿就会停的，你们还是可以出去玩的。然后笑了笑，问，昨晚睡得还好吗？你朋友很漂亮哪，还是你们大城市的女孩子有气质。

我笑着说，哪里呀，老板娘也不比哪个城里的女人差呀，见到你就有一种亲切的感觉，真的感觉到像回老家一样。老板娘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可是老了，再说，你们有学问，不像我们在穷山沟里的人，什么也不懂，没见过世面呢。然后她指着那个在和老板谈话的人说，喏，那个人就是来买房子的，花了八万块钱，买了村里一个人的老房子，还要装修，说是等学校放假就来这儿度假，写生作画，他是你们江苏国画院的，很有钱呢。

我说，一定是你家老板给他看中的房子吧？这时候，你走了过来，大声说，哎呀，还下呢，这雨好清凉。你指着远处说，真美，像是仙境一样。

老板娘说，你们难得住在农村，觉得好，要是天天呆着你们就会嫌烦，嫌寂寞了。

正说着话，大门外的路上走过一个人，那个人穿着破烂，身材瘦弱，黑黑的脸皮，一双说不出是什么神情的眼睛。他站在那儿望着我们，嘴里嗯嗯唔唔地，可是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见他的脸上显出神秘的表情，然后指着一个地方，似乎十分着急。

你说那是谁呀，那么诡密。老板娘说，你们别理他，他是个精神病。

但是我总觉得那个人想要告诉我们什么。我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朝远处看去，只有沉默的山和山上的树，别的看不出。但是被他那种神情感染，似乎我们身处在一个秘密之中而不得知。我低声笑着说，没准他是个先知，或者他知道一些什么秘密。

你白了我一眼，说，别那么吓人好不好？你就是会这样，总把这种人看得好神圣，不是说了嘛，他是个疯子。我不置可否。这时候，老板娘让人做好了两碗面，每碗打了两只鸡蛋，纯粹的农家风味的早餐，说不出的香。

吃完我们取了东西就准备出门，老板娘说，你们带上伞吧，记得中午回来吃饭。这儿全是山路，你们别走太远，迷了方向。我说我们早上就在村里转转吧。她说，那你们就沿着村里的河走，走到头就回来。等你们哪。然后，老板娘拉着你，两个女人就低声地说着什么，还回头看我直笑。

出门朝村里走去，路上有不少的人站在自家门前吃着饭，都极热情，看到我们点头打招呼。村前的房子都是一些新建的房子，但是转过了一家浴室，就看见了那些古旧的建筑。成群成片的，瞬间里，我以为是走进了江南的一个小小的水乡古镇，灰色的砖瓦，大大的屋檐，木雕的窗子，深邃而且斑驳的门廊。每个门廊前都竖着一块沉重的石墩，就连我们走在脚下的路都是用青石块铺垫的，青石的路逢间露出杂草，在雨中让我们恍然走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年代。如果不是每个房屋大门里有人，还有那些不停伸头看着我们的孩子，还真的以为错入了一个电影的画面中。

你手中的相机不停地拍，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个细微的雕刻，都让你感觉到无穷的兴趣。而我最得意的就是脚下的青石板的小路，我在一边念起了台湾诗人郑愁予的诗句“我嗒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我是过客”。只是诗人描写的是三月的江南的小镇，而我们此刻身处其间的却是皖南的一个山村。但是，我相信此时我的心境一定是和诗人当时的心境相通的，没有人不会感觉到美丽，和那份美丽之中的淡淡的哀愁。

其实，说到淡淡的哀愁，我相信那也是一种莫名的哀愁，因为人在那一刻是为一种逝去的而又重新展现在你面前的时间和时间之内的事物所感伤，那是一种恍惚，那是一种飘渺，那是一种欣赏，但那更是一种直觉。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一份被时间淘去的生活，然而又是被生活所保留下来的自然，你不可能不恍惚，不可能不惊讶。

雨渐渐停了。屋顶被雨洗得亮亮的，每一块石头都因为雨的缘故而闪着悠然的光色，每一棵树木都被雨淋得格外鲜艳，每一座山都被雨染得深透和幽静。

踏过的路，仿佛能听见逝去的时间的声音，那一瞬间，我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个人，他的莫名的神秘，他的诡异，都好像在对我们说，轻些，不要惊醒那些沉睡的灵魂，就让他们沉睡在逝去的年代和时间里吧。我相信，这个小小的不为人知的山村，曾经有过的生活，曾经生活过的人们，都已经化作了灵魂，他们的呼吸就在空气里，他们的感觉就伴随着我们的感觉，也许在我们注视一切的时候，他们也在注视着我们。

人和自然，和时间，和历史，不就是这样面面相对的吗？身处其间，又置身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