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这时走出农家客栈,走上了麟趾桥的。这是第三次来查济了,前两次都是随朋友来的。第一次是朋友们请我来作陪的,第二次是朋 友们请我来当向导的,所以,总是走马观花地来又走马观花地去的。明明感到查济是个悠悠 岁月浓缩的磁场,也明明感到查济是道苦短人生的驿站,可就是身不由己。其实,人的一生, “身”又能几次“由己”呢?可今天是真正的“身”由着“己”了,我终“狠”下心地卸下 了尘世的“网”,拍落尽满身的“尘埃”,藏进了查济,躲进了这苦短人生的驿站里。 我来望月了。这是查济的月。可查济当年用尽了当代的“昌盛”“繁华”等词汇也无法形容 当年的那一百零八座祠堂,那一百零八座庙宇,那一百零八座石桥。如今的绝大部分的绝大 部分早已被岁月消磨成一堆一堆的废墟了。唯有查济月还是那样嫩黄如初,那样光润如初。 宛如纷落的月华雨,丝丝缕缕,烟烟雾雾,温柔地铺盖在群峰峡壑中,铺盖在溪流草丛中, 淹没了红尘中的一切丑陋与罪恶,化解了红尘中一切烦恼与忧愁。不禁使人想到初唐的诗人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中的“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高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 砧上拂还来。”然而高楼、佳人、玉帘、妆镜台都消融进这浓似酒清似水无边朦胧的月色中 了,印下的是一方块又一方块青石板构筑的古民居遗址,遗址上是成堆成片的残砖断瓦,废 墟上长满了刺荆花和狗尾巴草。当初那一百零八座祠堂,那一百零八座庙宇,那一百零八座 石桥,也一如此时此地地笼罩在温柔的月色中一样的望月么?可今天都到哪儿去了呢?唯月 色还在表述恋情,唯月华还在轻叙衷肠,可当初与月为伴的祠、庙、桥呢?月,你可感到孤 独?月,你可感到忧伤?忧伤是一种血淋淋的真实,而真实更是一种赤裸裸的忧伤。今夜, 剩下的唯有月,还有月下望月的我了。何处有“浊酒”一壶,与谁“喜相逢”?付进怎样的 “笑谈中”噢? 石板台阶凉了,无声的许溪水凉了,夜也凉了。有桂香袭人。是那种连绵不断无头无尾且无 声无息地向你袭来,你的身心就软了。也化了,化成了柔柔月色,化成了缓缓的许溪水,化 成了蟾宫中的仙子了。桂花与板栗是查济两大特产,一株株硕大粗壮的桂花树与板栗树交织 地遍及了村头村尾户前户后,在这漫无边际的月色中,分不清哪是桂哪是栗。在农家客栈, 老板娘端出一瓢烀熟的板栗让我分享,我礼节地推让着,说不用了,板栗在家里经常吃呢。 老板娘笑了,嗔着我说:“你道这是你们那儿的板栗?可不是,这是查济的板栗。又叫桂花 板栗,吃一口,满口桂花香,你们哪儿有?”我就毫不客气且有点迫不及待地品尝起来。咿, 奇了,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板栗还是桂花,那沁人肺腑的清香就真的沁入了肺腑了。此时的 桂香不仅融进了板栗树,更融进了水,融进了山,融进了这纷纷飞落的月华雨中,从苍穹中 泻下来,从云端里泻下来,静静地与大自然溶成了一体,溶成了一种原始的天籁了。 当人类跨进了二十一世纪,古老的查济已被国务院审批为“国宝”。那在沧桑岁月中幸存下 来的八十多处的明代建筑,一百多处的清代建筑全在浓浓的月色中瑟瑟颤抖着,真不知它们 躲过了人间多少劫难?也真不知它们是如何躲过人间那一场场骇人听闻浩劫的?那连绵而去 的马头墙,那幽深幽黑的鱼鳞瓦,那雕栏画拱的转阁楼,那临溪望月的玉兰窗无不在朦胧的 月色里无声的叹息着,无处去话它们心中的无奈与凄凉。相比之下,倒是长眠在岁月里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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