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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祠前霸王泪
赵荣来
豪气欲冲天 雄心能撼地
堪叹情义重 垓下别离歌
——咏项羽
知晓霸王名字还是小时侯从本县的地方戏庐剧中得知，从此就被项羽威武气概所吸引；长大后接触《史记》、《二十五史》以及一些野史，了解项羽的整个人生历程和那个风云争霸的时代。我也是属于江东子弟，却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去霸王祠凭吊祭拜。今年春节一过，便冒着冬天的严寒去趟乌江镇。
霸王祠离和县县城约二十公里，开车十几分钟便可到达。时值寒冬，公路两旁树木稀疏，触目之处，满是荒凉萧瑟。心情也随之抑郁。我打开音乐，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车速很快，转眼便到乌江镇，远远就看到霸王祠的水泥牌楼。金黄色的字体，在岁月的流逝中略显陈旧；过了牌楼，右侧便是青玉石汉阙门楼，巍峨壮观。车本来可以开进，为了这片宁静，我把车停在院边。买张门票，慢慢走入。
从门楼到霸王祠约有一里的路程，一条水泥甬道直通祠门；甬道两旁松柏苍翠，肃然挺立；犹如披坚执锐的武士，日复一年，忠诚守卫。偶尔北风掠过，沙沙作响。我不禁放轻脚步，惟恐惊醒他们的千年之梦。祠院外，掩映在树木丛中的旗杆上，一面黄色旌旗迎风飘扬，猎猎在响，当中斗大的篆体“项”字，舍我其谁。
祠院就坐落在这凤凰山上，与其说是山，其实只是一个几十米左右的山坡，或是后人堆积成山也未可知。拾阶而上，便是霸王祠的门楼。台阶共四十九步，不知是否别有深意。正门墙壁朱红粉饰，庄重肃穆；一对石狮两侧而座，气势威严；两层飞阁，兽脊挑檐，斗拱飞翘，庄严气派；左右松柏古树，虬枝盘旋，交错苍劲。门顶中央汉白玉上镶刻韩美林手书“西楚霸王灵祠”六个镏金大字。
进入祠内，正中坐落享殿，五间进宽，巍峨耸立。原存正殿、青水灵宫等房屋99间半，后屡遭兵 ，大部被毁。文革时，更是损坏殆尽，仅存几间破屋；现有建筑为现代仿建而成。门匾“享殿”由邓力群书写而成，古朴遒劲；殿门木柱上镌刻当代书法大师林散之和闻山书写的对联，“犹听叱咤之声，外黄未坑能存孺念壮哉心鄙秦皇帝；吾见风云变色，虞姬自刎专为报恩败己头抛吕马童”；“拔山举鼎竟气杀范增岂天亡项，过市贪杯能封拜韩信而人附刘”。殿前青铜香炉，六角高挑，狮腿支撑，正面铸刻“拨山盖世”四个大字和李清照的诗句；香炉前香火台上还余烟袅绕，这是附近四乡八镇的村民和游客来焚香祭奠。我也虔诚地点起柱香，插入烛台中，然后深深三鞠躬，寄托心中的哀思。站在园中，但见香烟袅袅，松涛阵阵，使人唏嘘嗟叹。
步入殿中，享殿中央供奉着仿青铜霸王像一尊，高达2.6米，上悬书法家田原手迹“叱咤风云”横匾，塑像两侧立柱上有赵朴初和朱丹书写的楹联“彼可取而代也，白眼视秦皇，一时气盖人世间；汉皆已得楚乎，乌骓嗟不逝，千古风悲垓下歌”；“司马迁乃汉臣本纪一篇不信史官无曲笔，杜师雄真豪士灵祠大哭至今墓木有余悲”。前一副对联哀叹项羽的悲壮和豪情，后一副对联描述了一个末路英雄，一个落魄文人，横跨一千年，文武竟相通。
殿内两侧墙壁上镶刻着历代名家诗文书法。左墙壁上有毛泽东书写的杜枚诗句以及李圣和书写的王安石诗句等，右墙壁上有刘沼棠书写的吴丰锡诗句和李准书写的贺铸诗句；诗文中无不流露出后人的崇敬和哀惜。
我站在塑像前，抬头仰视，高大威武的形象和我小时侯的想象区别很大；戏中演员身高自然没有塑像的威猛，雄伟气概更是天壤之别。塑像中，项羽手按剑柄，目光如电，重瞳戟鬓，犹如巨鹿会战后检阅诸侯时锋芒四射，震慑逼人，不仅丝毫没有退缩懊悔之意，浑身上下无形散发出横空出世、谁与争锋及唯我独尊的霸气。我目视良久，思如潮涌。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二千年，鸿门宴上，你是否还再犹豫？你是否会拔剑而起，回击刘邦所云“不逞匹夫之勇”？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你是否还会一怒之下火烧阿房宫，将“七国之精英、收藏”付之一炬，落得千载骂名？假如时光倒流，你是否还会误中张良之计，辞退范增？假如时光倒流，你是否还会帐中灯下，慷慨悲歌；你是否会拨开虞姬拔剑的玉臂？是否还会发生虞姬为报君恩，回眸凄然一笑，天地为之动容的帐前殉情？假如时光倒流，你是否还会仰天长啸，“此天亡我，非战之罪”？是否会度过江东，卷土重来？。。。。。。我内心禁不住连声责问，惟有那祠院中青松古柏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鸿门宴上，因为你的犹豫，奠定了汉家王朝几百年基业；而在乌江之畔，又因为你的不犹豫，成就了后世汉武帝的雄才大略，书写了盛世华章。你的英勇何在？遥想当年，渡江北上，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何等豪气干云；巨鹿之战，横扫千军，何等磅礴气势。你为何不能“包羞忍耻”，一学勾践，卧薪尝胆，重整河山？我侧视两边的楹联，这才体味出李清照诗句的涵义，“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你，就是西楚霸王，这才是你的英雄本色，拔山盖世，叱咤风云；你，不是勾践，也学不会勾践，勾践，也成为不了你。即使你渡过江东，父老乡亲怜之爱之，你会忍心振臂一呼让他们再为你赴汤蹈火，舍弃太平？“肯为君王卷土来？”，还是“卷土重来未可知”；殿内的诗句让人遐想，让人叹息。
原先的大殿里同时供奉虞姬、范增等人的塑像，都随堂殿而毁；后人仿制建筑，只立项羽一人，不知是否别有深意。只供项羽，灵壁的虞姬墓，自有后人凭吊，他们身处两地，情发一心，又会演绎一幕荡气回肠、纯洁坚贞的爱情悲剧，让他们在七夕之时垓下相聚，以叙别情；只供项羽，徐州的范增之墓更显孤单。如果生于两千年前，我会横拦马头，质问范增：使君枉为项羽亚父，竟中刘邦之计，弃他而去；“竖子不可为谋”，使君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可撇下万千儿郎，一走了之；百年之后何颜面对项梁？你追随已久，深知项羽禀性，为何不学管仲尽心辅佐齐桓公，一同“创立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的辉煌业绩；后生五百年，看一看诸葛孔明如何辅佐刘禅，鞠躬尽瘁；他有勇无谋，你智略过人，正是你们君臣风云会际，统帅万里河山之时；如若使君不走，何来垓下之围，乌江之恨？是否天意兴刘，汉初三杰、汉后诸葛，刘家王朝，能人辈出，为何。。。。。。？恍惚中，范增一抖缰绳，绝尘而去。
左厢房，陈列着神态各异的小泥人，栩栩如生，记录着项羽的成长历程和楚汉之争的今典故事；右厢房陈列着一些出土的汉代陶罐器皿和有关霸王词的文献资料，反映出年代的久远；墙壁上悬挂着项羽生平简介、年表及其事迹的版画；一张楚汉之争的地图，勾勒出当时势力划分和战争的残烈。
享殿后面为项羽的衣冠冢，一条青砖石径神道直通墓台。右侧有一条几十米的墓道，光线昏暗；拱形的顶棚用特制的汉砖券砌，两侧墙壁上水泥浮雕叙述着项羽生平故事和一些精美图雕；墓道尽头，便是一间墓室，里面摆放一具棺椁，厚重而久远，墓室上方篆刻“墓室”二字。灯光下，置身其中，犹见幽幽千年岁月。
走出墓室，便是项羽的衣冠冢，青石垒砌的圆形坟墓，墓顶荒草丛生。我默默地绕走一圈，满目凄凉；泪眼环顾，墓台的神道两侧石人石兽，木然旁立；青黄的松树灌木不时在风中低鸣；墓台四周，仿汉白玉石栏已旧痕斑斑；墓台下一方石碑，镌刻“西楚霸王衣冠冢”古篆字体，已略显陈旧；红色的墙壁上刻着“力拔山兮气盖世”七个大字，龙行虎步，古拙自然；两千年来，始终陪伴自己的主人。
这就是横绝四海的霸王衣冠冢！
美其名曰为衣冠冢，其实埋葬的只有残衣碎甲。可恨那王翳、扬喜等五个无赖，为了进爵封侯，竟扯碎你的英雄之躯；面对以前的旧将，你竟然割颅相赠，“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何等豪气冲天，慷慨洒脱。
你的慷慨大方，让刘邦奖赏的一个王侯变成了五个，可悲又可笑。可叹生前纵横宇内，气吞山河，死后被那无耻小儿五体分尸。壮志难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一杯黄土，掩盖千古豪情。面对眼前荒草孤冢，我不禁潸然泪下。
祠外山脚下便是当年的驻马河，自古直通长江，历经千年，已淤积成一条浅浅的内河；河中有一土墩，立有一块怪石，上刻“系马桩”三个字，据说是项羽栓马之处。跨过小河，即使“二十一骑士坡”，为项羽卫士与汉军绝决一死战的地方；落日微风中，竹影婆娑，林木成荫；山坡上的“乌江亭”依然立于江边，如同千年之前的亭长在舣舟等候；亭西附近树木丛中立着一块2米多高的“抛首石”，相传就是项羽自刎之处。
“抛首石”西侧建有“三十一响”钟亭，亭内悬吊一口合金铜钟，上面铸刻项羽不朽功绩的铭文；钟亭后面新建一处院落，取名“静观其得”，门的右首有毛泽东书写的杜枚诗句，“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南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书法龙飞凤舞，刚劲有力。
进入院内，四周静谧无声。雕栏曲折，庭廊环绕。长廊壁中嵌满国内不同年代名家的碑刻，倾注着不同时代的心声和敬仰。院内还有二进小院，小院中央有一方池塘，几株芭蕉、青松错落有致栽植池边，池中筑有小亭，碧水环绕，精巧别致。偶尔微风掠过，隐约耳闻松竹摇曳之声，游人来此不仅凭吊、瞻仰，还可赏文习字，休憩沉思。
钟亭里悬挂的铜钟又一次敲响，雄厚苍凉；由近至远，又由远至近，悠悠传来。一樽“风骚千古”的雕像如同古老的钟声悠远流长。昔日的驻马河边再已不见刀光剑影、乌骓嘶鸣，只有那枯枝老树在风中呜咽摇摆。
两千年前的烽火硝烟终于在这乌江之畔熄灭。立于江边，昔日滔滔江水已波涛不惊；林间的雀鸟飞匝盘旋，早已鸣尽千年的杀声。回首落日下的霸王祠，林木萧萧，一抹残阳。
你虽然率部推翻暴秦，自己却犯下累累暴行。入关之前，你坑杀秦朝降卒二十万，天怨人怒，顿失民心；你焚烧秦宫，让关中子民只拥汉王，不迎楚军；你残杀齐民，群情激愤，啸聚反楚，导致众叛亲离。
你分封诸侯，已预埋天下之争；你划江而制，胜负已定。因为你的沽名钓誉，让那刘邦列下十大罪状；因为你的骄横跋扈，让那张良反间之计得逞；因为你的刚愎自用，让那韩信布下十面埋伏；因为你的张扬轻狂，谱写一曲垓下悲歌，乌江绝唱。
不回江东，是否愧对八千子弟？不回江东，是否回报虞姬的柔情？不回江东，是否悔恨坑杀降卒，焚烧秦宫？不回江东，是否为“天下皆苦于你我两人之争”？
果真如此，以死来换取天下太平，此英雄之举，顶天立地。生时轰轰烈烈，死得光明磊落，足以惊天地而泣鬼神；我又如何怨你恨你，怨恨你不愿挥戈北上，再起风云？你临死不回江东，悲壮而惨烈，却激励着后世无数江东子弟的壮志豪情。张孝祥击水行舟，奋诗北伐；抗日战争，多少志士奋勇向前，血洒疆场。最耐人寻味的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齐梁和谈又在你捐躯的地方举行，最终两国罢兵休战，化干戈为玉帛；此地因此而改名为和州。这既慰藉你在天之灵，也完成你心中的宏愿。
你的武功，震古烁今，留下辉煌的篇章；你的故事，更是千古流传。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四面楚歌，霸王别姬；无颜见江东父老，演绎出多少风流豪情。
生为英雄除暴秦，死也豪杰为苍生。日落西沉，往事已成云烟。王图霸业，血海深恨，一切功名利禄，皆归尘土。暮色苍茫中，惟有那滔滔江水，无语东流。
本人简介：安徽和县人，安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毕业，已出版长篇小说《山那边有条河》 邮箱zhaoronglai@sohu.com我的博客地址  http://zhaoronglai.blog.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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