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色与山异性，性并山亦然。境变山不动，性存形自迁。自迁不阻俗，自定不失贤。浮华与朱紫，安可迷心田。
??——题记
??（一）在路上
??一直生活在九华山的故里安徽，虽然相隔不亚千里，却觉得风景近在身边，随时都可以启程便一直拖延了下去。这年夏天的高温与雨水使得圈闷在城市的心越发烦躁，终于决定动身，背着小包便上了路。从北部平原一路过淮河，落脚合肥，转车经铜陵，过长江进入南部山区，过得青阳县，便进入九华山境内。
??我坚决而又固执地认定九华的山水草木是有情的，青山绿水可以洗涤风尘，阻隔喧嚣，宗教文化可以远离浮华，滋润心田，质朴民风可以陶冶情操，回归本色。这便是此行的目的，纯粹简单。
??一路上默念着李白“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的绝唱，看着车窗外逐渐演变着的景象，虽但分不清究竟是徽派建筑还是江南风光，但自始山色自是青翠，松柏间着翠竹，在夏天的细雨后益发显得干净。飞檐下的白墙似乎终年不沾尘土，远远望去果然蕴涵着神佛的灵性，令人心旷神怡。
??远望群山，层峦叠嶂，云雾缥缈。据说九华山有99座山峰，于是往返在车厢两侧心数着突兀起来的顶峰，却总也没有确切的数目，终究坐在右侧的座位上，看正午的阳光恰到好处地为山峰镀上一层金色，越发华丽动人，沉湎其中，不知不觉便到了山脚。
??
??（二）九华街
??九华街不是一条单纯的街道，而是一个小镇，镶嵌在九华山中央，从山上往下看，好像一朵妖娆盛开的莲花，经开不败，芳香四溢。
??因为报了旅行团，车至山脚便有导游上车接团，乘车沿着爬山公路转过99个弯道便到达九华街。九华山和“九”仿佛很有渊源却不是刻意地拼凑，也不是人为地撰造。你看这99个弯道分明是刚刚好地贴合着山岩壁，很多地方甚至是毗邻悬崖，一个大弯过后游客通常惊魂未定，司机却神态自若。一路上看来，仿佛山里的居民都养成了这般姿态，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眉宇间的安详让人不得不感慨再三。
??
??祗园禅寺，亦即祗陀树孤独园，位于九华街入口处，是九华山最早的寺庙，也是每每香客游人抵达后的第一站，来不及洗去疲惫便要拎着行李进入此寺，算是向地藏王报到。
??步入寺门是灵官殿，门外随意搁置着的行李，在这里所有人都放下凛冽的防备，放下难耐的猜测，回归到淳朴的信任之中，笑容对待彼此，信任穿梭其中，这种善意的信号在顷刻之间传递出来，令人不得不震撼并感慨。过一小庭院一方形重檐殿堂是天王殿，从殿后小院上石阶十余步便到宝气凝聚，煜然炫灿的大雄宝殿。离开的那天再次路过这里，远远就可见那金黄色的顶盖，甚是华贵。
??大殿对面的回廊有法堂、斋堂、方丈寮、衣钵寮、大寮、小寮，楼下有禅堂、新戒堂。这些名词对于我来说只能生硬地记在脑子里，带回来，留在这里，想象着当时僧人进进出出的悠闲自得，揣度着里面的林林总总。
??寺内有一口铜质大锅，叫做“千僧锅”。殿后为僧人起居的各种家房和附属建筑，修建得同样精细，回旋曲折，结构精巧，气势磅礴。
??在这里朝拜之后便提着行李窜过很有徽州建筑风格的青泥石板小道来到九华街中央，妈妈说这里很像是西递的古民居，再转眼看到家家户户门前的山泉，仔细倾听脚下被石板折射得浑厚圆润的水声，倒更像是江南的周庄或是其他的水乡。这里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不仅恰到好处地融合了多种文化，更能够时时处处体现得淋漓尽致，令人反复回味，意味深长。
??宾馆在“莲花”的花心处，四面临寺，风格各异，展现了九华山“五步一寺，三步一庵”的风采。沿着小巷打眼望去，满目排列的民居门楣上都挂着商店的匾额，抬脚信步选择一个狭小的交叉口，走进去便是一片繁盛的商业区。她的热闹与繁华不同于平常意义，而是平凡生活与人际交往中渐淡流露出来的，是可以细细品味反复玩味的。
??夜晚和清晨都和妈妈沿着小巷慢慢行走感受一种深刻的文化，不仅仅是宗教。没有路灯，却不缺少光亮。家家户户门前都会挂上一盏裸露的灯泡，桔黄色光线直接照亮着地面，青石被磨擦百年之后分外光亮，于是层层反射加之仿佛近在咫尺的月光，看起来则是比白天还要明亮的世界。
??小镇上的人都很淳朴，虽然不乏浓郁的商业锲机，但是在我看来生存本能潜藏的背后更多是生活的真谛。每每出进一家店铺，女主人都会在客人脚步迈出的时候温柔地祝福：祝你心想事成，而且无论客人是否买了店里的东西。
??祝福送给别人的瞬间，即使没有真切的回复，在心中也能接到了反馈。
??这时我突然想到大一下学期的处世哲学，不管对谁总是微笑，反复叮咛自己坦诚的笑容永远不能在脸上消退，即使别人第一次是诧异，第二次第三次……以爱换爱，以笑容换坦荡。即便是我这样一直害怕交际的孩子，半年下来也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如此简单，一个笑容，一句问候，足以。
??
??（三）化城寺
??化城寺是九华山的开山主寺，单列出来叙述并不是寺庙的特别，而是寺前的娘娘塔。
??传说地藏菩萨本是从开罗国来的王子，母亲不放心儿子便也放弃了尊贵的位置来到山间。这其中的故事有很多分歧，但是可以确定寺前的塔碑是地藏菩萨为含辛茹苦的母亲所造，于是我站在她的面前久久不能释怀。
??塔已经倒了，留下光滑的地基。母子情深的精神却永远不会变，即使是在宗教文化氛围之中，所传诵伟大的母爱仍旧经久不衰。
??
??夜晚和妈妈坐在塔前聊天，看着天边的月亮被层层叠叠的光晕所笼罩，看一颗流星划过天边，所能做的只能是双手合十，脑子里并没有祈福任何。
??妈妈说：其实我知道你是想去黄山的，是陪我才要来这里。
??我笑，眼睛仍旧看着天边：其实来这里最让我感动的不是虔诚的香客，不是高贵的信仰，而是今天那对母子。
??
??到百岁宫的一路上曾经与一位联合国总部来的老人同行，只是默契地随时排着次序，偶尔搀扶一把，不多赘言。他的右手一直搀扶着一位更年迈的老妇人，形影不离，随时提心吊胆的神情足以见得他的心并不在此，却坚持着陪伴在身边，包括跪拜的程序。
??下山的时候听到别人与他攀谈才了解一二，年幼他便去了美国，功成名就之后接母亲去让老人颐享天年。他本是信奉基督教的，母亲却一直牵念着祖国的文化，包括宗教信仰，脑海里久久不能忘却的便是几十年前为儿子求的那个愿望得以实现之后，就再没有机会来还愿。
??一个虔诚的老人一直念念不忘的遗憾仅仅是没有以一种形式回报老天的馈赠，就好像是生命的一个缺口，不亲自登山便总也放心不下。于是从月身宝殿到百岁宫共99级台阶，有说法是一口气登完便能够平安富贵。这镶嵌在陡峭山壁上高高的台阶对于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来说攀登本就是困难的，可是我眼看着老人艰难地咬着牙齿，执意要一个人走完全程，胸口分明含着一口气，豆大的汗粒打落下来，好像一颗颗明珠。
??很容易揣度，这个老人在攀登过程中想到的是什么？是自己吗？不是，不会是，一定不是。
??是跟在身后的儿子，是儿子的儿子。
??那么儿子呢？我们已经不必再猜测他想的是谁了，一路上只听到他反复询问：妈，行吗？行吗？
??下山的时候，母亲有心脏病不能坐缆车，他便高价找了一个最墩实的挑夫挑母亲下山。而他也一路上跟着，随着挑夫的节奏紧紧慢慢，步步不敢放松。
??母亲叮嘱：慢点慢点，我孩子腿部有伤。
??到山下时，我已经清晰地看到男人的膝盖又紫又肿。而他却全然不顾，搀扶着母亲将两个人的重心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两个人就那么紧紧依靠着，一步步往宾馆里走。
??
??妈妈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淡淡一笑。我们母女本就是这样，可以亲密无间地在一起看韩剧，可以大大咧咧地走到商场评价每一件价格不斐的衣服，也可以随时写信交谈内心最深处的感受。
??放弃去桂林的机会陪妈妈来九华山，也是为了遂她的愿。
??我的确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我的确想独自走千万里路。但是爸爸妈妈这18年陪着我走过的路何止千里万里呢？
??所以这两年，陪着爸爸妈妈去他们没有去过的地方是我最快乐的事情。
??再过两年，等我工作了，会带父母去更远的地方。感受另外完全不同的文化碰撞。
??有父母在的幸福倘若不是奢侈便是最幸福的事情。
??所以又何必身在福中不知福地维系着父母的牵念独自一人浪籍海角天涯。
??
??（四）天台
??有人说，不去天台，等于没来。
??天台寺坐落在九华山的第三高峰，是九华山至高的寺庙。导游说以前有人在这里以不同的方式给最想祝福的人发去祝愿，愿望便能顺利实现。我凭风站在至高点的时候按下了手机，短信是最现代的方式，电磁波以最快的速度在高空中飘荡不会影响到山上的安宁。而想象着古人的方式，或许是一条雪白的绸锻，或许是一个类似许愿瓶的容器，或许只是一颗诚挚的心，不需要任何承载。
??
??本想拾阶而上天台，但是在缆车上导游指了指那稀落的古道，说现在除了异常虔诚的香客外早已没有人再能够用半天的气力去攀登。而我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身影，缓慢地前行，一叩三朝拜的形式，可以想象红肿的额头和膝盖。
??从古拜经台到天台是需要爬行的山间小路，代表着对至高无上的尊敬和崇拜。在山林中慢慢地向山顶方向走着，脚下的山道是年代悠久的石板路，石板上面深深地刻着昔日车轮的痕迹，这或许就是我一直梦想着的道路。
??一直想去中国的古道上作一次旅行，比如“丝绸之路”或者茶马古道。但是，我想去尝试的不是那些充满了大陆浪漫的地方，而是隐身在山林田野的、能让人细细回味的无名小路。我常常想象着，在这样的小道上，不知曾有多少人走来走去，而我将能在那留下了前人痕迹的路上漫步四顾、伫立冥想，不是从一个点飞跃到另一个点的旅行，而是在一条线上、在一条与周围地区密切相连的道路上、去感受文化的深处。
??道路以起伏不定的陡峭趋势延续到高处，脚下的石板上有两行断断续续、相距一一米左右的、又窄又深的平行沟痕。一路上只有一处茅庵，在熟睡的大狗旁边，妇女收拾着新摘下来的青菜，那神态看上去极其令人羡慕，这刚好和后山脚下不尽其数的小庭园相呼应，据说那里住着很多年迈的住持，隐居山下只是为了摆脱日益浓郁的商业风气却又不忍离开这片人间仙境。大有陶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凛冽风范。
??在游“龙溪闵园”时本想拐弯去看看这些清心静气的住持，看他们浅淡的吞吐和俯首种菜的气度。然而又生怕打搅了他们，脚步本已经迈向那条铬脚的鹅卵石路，却又退了回来，捧一口岔路上的山泉，采一朵野生的蝴蝶兰，用相机拍下远处的庭院，想象一个无欲无求的老人冲我和善地微笑，会心以对，转身变离去了。
??
??（五）后记
??有人说游记本应该写景，就像写抵园寺一样细致地描述每一处落脚的地方。然而九华山水，地大物博，钟灵毓秀。不必说金碧辉煌的庙宇，玲珑别致的茅蓬；也不必说悠扬拂耳的晨钟暮鼓，博大精深的人文景观；更不必说如梦如幻的佛国风情，淳朴无暇的九华民风，单是那一幅幅山峰俊秀、植被葱荣的绮丽自然景观就足以令人目不暇接，赏心悦目了。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气势怎么容我一篇小小的文章来承载。
??我只能记我所想，念我所感，描我所触。一路上随着人群涌动，跟着导游的旗帜，却和同行人的心情是完全不同的，我并非专程前来烧香拜佛还愿，算不上信女；也不是慕名而来欣赏秀美风景，不属于观光；更不是特意前来享受悠闲假日，也不是游客。我只是用眼睛去发现，用双脚去寻找，发现文化，寻找方向。所以一次次，令我动容的不是气势磅礴的建筑，不是美伦美幻的景物，是人，是人性。
??地藏菩萨坐临九华时有幅对联留下：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佛祖的表情永远是宁静，而人们需要仰首观望。地藏菩萨早已经达到了佛的修为和境界却仍然被称之为“菩萨”，也许他分明知道自己的理想永远都实现不了，可是既然认定即使奉献出所有的一切也毫不犹豫、毫不吝惜。这四周苍翠的青山正是他坐化的身姿，千年如一。忽然想起了尼采的一句话：“人需要有一个目标，宁可追求虚无也不能无所追求。”我欣赏这样的追求，更欣赏这追求的勇气和执着，因为这勇气和执着的背后一定意味着是对理想、对信仰的大奉献和大坚定。最初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怀有崇高而美好的理想，可是一想到道路的艰难很多人就轻而易举地放弃了，更多的则是遇到了一些困难、挫折、不幸或者诱惑而半途而废。我们总是想得太多而做得太少，总是患得患失，吝惜于自己的付出而又渴求丰厚的回报，总是因为惧怕或承受不了艰难而放弃自己的初衷，这是生命的悲哀。
??听到有人在求签时竟然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求什么。这不是无所求，而是想要得太多。其实他只是在问路，只是疲惫于生命中的迷茫，只是迷茫于生命的不确定性与威胁利诱的挑衅。大师冥冥之中随便丢给你一张签，有几人会如获至宝，所有的路还得我们去探寻，去行走，去坚持。
??
??一直沉迷在山泉边，仅仅希望圣水的洗涮，洗静我心灵的尘与埃，净化我浮躁的灵与魂；自然的亲近，清新的山风，飞扬的瀑布后，又增添了无声的落红。浩缈的天空中星月辉映，仰望苍穹，心中莫名为神奇奥妙的宇宙所折服。在院中，掬一捧洁净的山泉，清澈甘甜，微扑脸面，顿时心旷神怡，清新舒畅；高高底底的虫吟蛙鸣衬出远远近近的片片幽静。正欲转身离去，倏尔闻到一缕淡雅的清香，待细细嗅来，那芬芳却又不知觉了；环顾四周，竟发现皎洁明月的清辉溢满玉兰花苞，花儿映出层层晕环，像是只只玲珑剔透的玉盏，每一朵都被照得透明了，成了缕缕如翼的轻纱。
??沉湎夜晚的沉醉再难自拔，在喧嚣嘈杂的都市里，在钢筋混凝的丛林中，这样的景致绝对是难觅的美妙佳境了，这样的心境我希望能够永远存留。
??即使之后，又需要再度忙碌的找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