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九华山游记

九华山游记

——谨以此文赠与飞越重洋的Robilee

此番九华山之行，从我们做出下午出发的决定开始，就注定是一次不凡之旅。

下午从合肥出发，一路欢快的颠簸，到达九华山时已是晚上七点半。天空明快的蓝色逐渐褪去，群山的阴影愈描愈浓。乘车上得九华街，晚餐过后，在灯火辉煌的街头抬头望去，巍巍诸峰已经被夜色完全笼罩。

夜上九华，已势在必行。

一、夜游记

我始终难以掩饰自己对夜的喜爱，所以在九华街当饭店老板力邀我们留宿的时候，我心里很是担心大家会同意留下。后来证实这种担心纯属多余，那几个不安分的家伙和我一样，内心里寻求刺激的躁动早已无法压抑——除了可怜的XJJ。

踏上进山的公路，将灯火和喧嚣一步步抛在身后，才发现这座佛教名山的夜色竟是如此撩人。十点，我们进山的时刻，也正是美丽的夜开始的时刻。这时候，天空还是净然如洗，幽幽的一片黛蓝。星迹寥寥，月出于东山之上，在山峦浓黑的轮廓上犹抱琵琶。

为了使这夜色不至于太完美，Robilee开始扯开嗓门，用其个性十足的再创作风格撕扯着月夜深山的幽静。

此行五人，志不同而道合。Robilee偕夫人XJJ，专为焚香礼佛而来，在九华街大包小包买了不少香火，虔诚之心可昭日月；后来这些香火的搬运重任，在几人中轮流转换，极惹微词。财主lala，专为花钱而来。玉面书生Ano，此行目的待考，初步怀疑是受lala忽悠的缘故。我，心中无佛，囊中无钱，此行纯属作陪，顺道赏花赏月赏秋山。

从九华街到我们第一个目的地凤凰松，是一段十五里长的柏油路。路不陡，却是九转十八回般的蜿蜒。师出不足一里，山路随山体遽然一转，路的右侧豁然开朗，一段又陡又长的斜坡下面，漆黑的深谷里隐约浮动着茫茫白雾。松涛顺着山势倾泻而去，清风借着山势扑面而来。立秋在即，一路上能深深体会到秋老虎的狠毒，但此刻的凉风竟让衣衫单薄的我寒意顿生。不知道是灵山知人意，为汗流浃背的我们送来清凉，还是巍峨如九华者，也不禁为Robilee的歌声冷战频频？

黑暗吞噬了一切，却一点点吐出前方的路。一路不见灯火，惟有如水的月光倾落在柏油路面上。我们于是踏着这条微亮的幽蓝纽带，一步步走入九华的深处。几经回旋，行至一村落处。民居沿路错落而筑，人们都已入梦，再浪漫的月色都抵不过生计的疲惫。只有几条忠诚的狗，在我们靠近的时候轻轻盈盈地窜至路边，冲着这群夜半的稀客狂吠不已。深山闻犬吠，只要不置身其内，大抵是很有诗意的。但我们只能埋头赶路，尽快还给这里原有的平静。出得村来，抬头看时，明月斜照，夜空里不知何时亮起了许多星辰，稀稀落落地撒了一天幕。我走在队伍的最后，回头无心一瞥时，只见一道光亮在头顶划过，拖着尾巴从西北方向的最高峰向着东边飞去。像流星，却比流星低，仿佛擦着山顶掠过；像烟花，却比烟花快，转瞬即逝。对几个人描述后，被一致裁定是我的幻觉，于是无语，惟有继续前行，只是仍旧心有不甘地频频回首，似乎那道黑暗里的弧线，还在那里候着自己。

Robilee甚是亢奋，一路说学逗唱手舞足蹈，东拉西扯语无伦次；XJJ也一改先时的困顿，精神得很；lala则时不时掏游览地图拧亮电筒，像模像样地在毫无分岔的唯一进山路上寻向、定位；倒是看起来文弱的Ano，默不作声地疾步而进，在行动上领导着队伍；我记不得自己当时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我大概已经醉心于那无边的黑暗了。

到达凤凰松的时候，已接近十一点半，长夜正酣。自凤凰松往上，再没有了柏油路的平坦，只有石阶的陡峭。这条石阶路在山间曲折而上，各种各样的树木遮掩了月光的慷慨，我们不得不依靠两把电筒的光柱，拾级而上。lala同志掌控一把电筒，奋勇当先，我把持另一把殿后，其余人在中间鱼贯而行，一切像极了两年前的黄山之旅。

我们的目标是赶在三点之前抵达天台，以期让Robilee夫妇赶上头炷香。从凤凰松到天台的山路，据称又有十五华里。五个人在黑暗中摸索，再没有了先前的轻松和愉悦，取而代之的是双腿的逐渐酸痛和汗水的不断渗出。此刻，什么明月松间照，什么清风拂面来，都无暇欣赏，只能勾着头，紧盯着脚下又陡又窄的石阶，踩着金黄的电光赶路。偶尔在石阶转折处较为宽敞的平台上歇脚，才有了抬头看天、迎风纳凉的闲情。

途中经过几家客店，都已经关门闭户。在店前的走道上歇息时，店主人的鼾声透过窗户，一声声撩拨着我们的困意。有一位店家被我们的对话惊扰了清梦，披衣而起，亮灯推门而出，却没有任何恼意，反而很热情地向我们推销饮料和香火，面对我们的婉拒也不愠不恼。山里人的纯朴让人感到佛性对这座大山上的渲染。

随着离顶峰越来越近，石级越来越陡，以至于攀爬到每一个转折处都要小歇片刻，汗挥如雨，喘息如牛。抬头望去，峰顶寺庙的灯火似乎近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及，可是一旦低头迈步，前方的路却又如同永无止境一般，转折后仍旧是转折，歇息后仍旧是歇息。

夜里约摸一点半时分，我们经过一处还在兴建中的寺庙，平台和脚手架在夜色里依稀可辨。在我们从边上穿越这片工地时，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充满敌意的犬吠声。转过一段石阶后，只见一座古刹横亘眼前，截断了向前的路。寺门上大书“古拜经台”，朱红的大门紧闭着，寺内悄无人语。此时离开山门进头香还有一个半小时，无奈，只好在寺前的平台上等候。寺前平台约有十米见方，一对石狮分立两侧，左右各两张石条长凳。我敌不过倦意的侵袭，在石凳上躺下，才发现果真是“天阶夜色凉如水”，寒意穿过湿透了的衬衣直刺向我的身躯，如针扎一般。仰面躺着，我却没有丝毫睡意。眼前明明有路，心有余且力亦足，顶峰就在寺后，只因一扇朱门之隔，你便不得不裹足不前。任你满腔热血一片虔心，在无稽的人为障碍前，也只能被夜半料峭的寒风一点点地冷却一点点地消磨。

没有了继续攀登的动力，观山赏月的心意愈发纯粹起来。此地正是观景的绝佳之处，背倚青峰古刹，面临绝壁千仞。倘是白日，定可一目千里，看群山环拱，巨石竦峙，争高直指千百成峰。又或轻云缭绕，石阶蜿蜒，金顶红墙的庙宇点缀于郁郁葱葱之间，不时有古刹撞钟的清音袅袅入耳，如诗如画。吴筠的《与朱元思书》中有一句“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所描述的意境大抵如此。这样的美景全然蕴含在我身前的幽谷之内，等待着曙光的召唤。然而这时，周围只有浓郁的黑暗。月已中天，银河如练，繁星撒落了整个夜空。这样的星空，只有在外婆家的海面上见过，今夜能够如此接近地观赏，也算不枉此行了。

正思想着，一道金黄的光亮再次划过天际。流星！九华山的流星！没错，它就是那样一道炽热的金黄，不像其他流星一般拖着冰冷的银光；它就是那么低，仿佛我只需纵身一跃，就可以触摸到它的光和热。是它！它的的确确存在！它从没有离去！它一直在这里！这一次，我的双眼从头至尾捕捉到了它的踪迹，从苍穹的最顶端出现，往东北方向急遽滑落，消逝在蓝墨色的夜空里。虽然只有短短一瞬，我的内心却不可遏制地汹涌起来，都是因为这夜的精灵。

深山古刹，明月流星，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夜吗？

赏心悦事，良朋挚友，还有比这更完美的旅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