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黄山锁

微微打开车窗，春风就象以前小外甥亲昵的小脸蛋亲热地贴上了我的脸，有点糖、有点口水的粘粘乎乎、湿湿漉漉。车里，很多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谈着黄山怎么怎么的话题；听着、听着，我那一颗心就不由自主地飞到了黄山。那一整天中一有闲暇就又想到了黄山，对它牵肠挂肚。

黄山是我熟悉的吗？不！虽然我都去过好几次了，但仍然连上山下山的路怎么走都搞不清楚。黄山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有啊！除了面前重重的迷雾，就是那一条在两旁栏杆上挂满了大大小小、各色各样锁的山道隐隐约约在我面前了！我为便于自己的记忆把它叫做“锁路”。

事实上，那条路叫什么名字、它在黄山的什么位置、怎么走之类的情况我都说不上来。我只是记得它是“锁路”，许许多多的锁挂着黄山的美丽，锁着登山人的一片心意一份许愿。

我去黄山，必定去那儿挂锁。有时是三两个朋友、有时是一大帮人，大家都在那儿一起虔诚地挂。

从黄山回来都好几次了，可我总是空着双手，没把茶叶、贡菊之类的名产装进背包里。倒是有一次，我带回了黄山的一把锁！确切地讲，那把锁是人群拥挤的时候，我光明正大地从“锁路”上偷来的。悄悄地，我把它当成幸运符，当成护身的宝物，舍不得拿出来与人分享。

大凡是名山大川，都有不少神话和传奇，而我偏爱其中真实的传奇。“锁路”上，从古到今真不知已经有多少故事了。上面满挂的锁，有大的、小的，精细的、粗糙的，白的、黑的，贵重的、低廉的，轻的、重的，牢固的、脆弱的，……“锁路”每一把锁，背后都有故事的呀！

崎岖的山路，边上就是万丈深渊，如同人生之路常有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这人世间，因为有敏锐的眼光、爱人之间的相互搀扶，人们才有不断的幸福和成功，才能顺利地完成生的使命、抵达未来。

爱情是美丽的。在黄山的峰峦之中，流传着无数个爱情故事。也有无数情侣在黄山上挂上同心锁。导游嘴里讲的也许是“锁路”上最早的爱情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善良的女孩和的忠厚的后生相爱了；可是做商人的父亲不想让女儿过穷苦的日子，偏偏把她许给官家的公子；婚期来临的时候，后生勇敢地抢出了新娘逃到了山里；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之际，他们挽着手从这里飞身而去。

我不知道他（她）俩跳崖的选择合适不合适；仅仅是那勇敢到一起去放弃一切的勇气，就足以鼓舞人们和心爱的人紧贴着心儿坚强地在一起、再经受所有的磨炼。

世界上什么最贵重？是黄金？是白银？还是经历地壳中剧烈的热冶炼、严酷的冷凝结过的钻石？在黄山的时候，朋友们开玩笑说“锁路”上一定有金锁；我看了又看，分明看见全都是金锁；它们锁住的情感，不都是像黄金一样珍贵的吗？

而我小小的虚荣心还想找更珍贵的，找到我心目中钻石的那把锁。一到黄山，我就习以为常地在“锁路”上来来回回找啊找啊。好象上苍有意成全这么一桩心事，好运气的我终于见到了它。

那是一个中午。阴沉偶尔微雨的天，失去棱角的石阶潮湿，显得有点滑。懒散的我不肯打伞，仗着自小在雁荡山练出的爬山身手，慢慢悠悠爬向“锁路”。

等我站在“锁路”的这一头站直了身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看见另一头悬崖绝壁旁有人站着为另一个正在画画的人撑着一把木伞。走到近旁一看，原来是两位老人，一样的灰白头发，一位执着的眼神向远方延伸着、一位嘴角漾着浅浅的笑。泼墨的山、写意的云、留白的天，黄山竟然就在只有黑白灰中就灿烂起来了。我不忍打扰他们，悄悄地绕了过去。

在山上歇脚的时候，我和卖货的山民闲聊。这个说：“那老头老太太这次住在山上又很久了。”，那个说：“人家的画可值钱呢！一张就抵得上咱卖一年呢！”，还有一个插上一句话：“他们和我家老爷子是朋友呢！几十年里每年都来我家住一段日子。客气的很，老是给钱，我家老爷子都生气得骂他们呢。”。呵！原来我竟然毫无察觉、差一点儿错过了我要找的最珍贵的！

回首间，黯淡的云雾、舒展的苍松，早已看不清崎岖的“锁路”。我也只是从旁人的言语里，知道他和她十几岁就在父母的撮合中完婚了；他不愿，深爱他的画笔成天东奔西跑；她无法，放开了小脚一路上紧随；他挣脱，想要拆开没有基础的家庭的束缚；她悲痛，如果别人对你比我好那么休了我；他沉浸，把一生的抱负在纸上画；她怜惜，添衣加茶暖和他的心；他醒悟，这么好的人哪儿找？她宽恕，柔弱的情意在每时每刻中编织成了坚强；……起伏的人生浪潮不停翻涌、涤洗一切，直到少年成了白头、红颜没了色彩，时间漫长又短暂的一个片断里留下了什么？

有人说：“那老太婆根本不懂艺术！”。是呀！她也许是不懂艺术，但她难道不艺术吗？

雄峻瑰奇、奇中见雄、奇中藏幽、奇中怀秀、奇中有险的黄山呀！集泰山之雄伟、华山之峻峭、峨嵋之清凉、匡庐之飞瀑、雁荡之巧石、衡山之烟云。要走入独特的花岗岩峰林、遍布的峰壑、千姿百态的黄山松、维妙维肖的怪石、变幻莫测的云海构成的黄山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巨幅画卷，不知有多么难？

黄山的冷是怎么样？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有一年早春，我抱紧两件军大衣等待日出，等到快要日出的时候浑身哆嗦不知道双脚哪里去了。黄山的风多大？我说不上来！那天被风逼着贴到岩石边，就没有一个人敢上那鲫鱼背。黄山的潮如何样？我比喻不来！从一阵山岚里出来，头发上都是细细的晶莹小水珠。黄山的山路哪样陡峭？山下的人们提醒我“爬山的时候不要看风景，看风景的时候要站定脚。”，等我一步一步爬上山，给黄山不知磕了多少个头才换来高处的刹那一览。……黄山的山路，我不过是只去了几回而已，就尝到一点艰辛；而他们，却是长年累月地上上下下。这一份辛苦，我又哪能体会？！

而她，竟然在三十六大峰、三十六小峰之间，在五百里黄山中，在风雨冷暖波折不断的所有日子里为他撑起一片温柔的天空！

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找到爱人了！我和她一起攀上黄山，在那蜿蜒的山道上、密密麻麻的锁链上挂上我们的小锁，做那充满朝气、信心和勇气的一个分支。那只锁不大，但上面深深地刻着我和她的名字，也许很快就隐没在那密密层层的锁海中。

“锁路”一定看见我的爱人肯定不漂亮，但有点美丽。漂亮？漂亮算什么？无非是表面的、暂时的，过不了多久就会剥落的一层，说不定还会露出丑恶狰狞的内心来。美丽！美丽是我的珍惜！我就喜欢那经年累月中渗透出的精神的美丽。但愿我们的一把小锁不仅锁在那蜿蜒的山道上，还锁在我们的一生中，锁在人们的生命里！
作者：施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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