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疑心那一次的黄山之行并不是真的,因为没有一张照片可以证明我曾到过黄山。我每次提及那次经历,人们也总是不太相信。 但有一根竹杖一直在我的门后立着。 秋天。 黄山。 一个教师和二十个写生的学生。 到山脚下时,就发现雾浓得象一碗稠粥,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我们试图揉亮自己的眼睛,穿越迷雾,却只能是徒劳。空气是湿漉漉的,手边的树叶全都凝重地低下头。 便干脆心无旁骛地爬山。是上午十点,我们从黄山的后山开始往上爬。三三两两的人群一个个给我们甩下,是绵长而清晰的快乐。 到了山顶,觉得自己精疲力竭,有同学的脚抽筋了。我们以为可以休息了,任务也完成了,大家躺在宽大的石头上,舒展开自己。 可老师去问了,说,山顶的房都住满了,怎么办? 下山! 老师一声令下,换来二十个惊呼! 然而别无选择,其时是下午三时许,天色尚亮。我们从前山下。 我们自动结对,互相搀扶,速度奇快。 可雨却下起来了。淅淅沥沥,雨点啄着脸面,那感觉并不惬意,发梢上的点,聚成了雨滴,流过了颊,没入了领口,毛衣因雨水的浸润而垂挂到膝下,偌大的静包裹着我,压迫着我,我始而感到悚然。眼镜上不知是泪还是雨还是雾,迷迷蒙蒙,不可捉摸。 相伴的女孩突然往下滑去,我用尽所有的力气也支撑不住她,惊叫起来。过来两个男生,架起她就走。 我突然觉得恓惶无助,后悔把女伴交给了别人,原来我如此地需要一份依靠,即便只是一个手心的温暖,衣角的牵绊。前后所有的人都互相偎依,我陷入绝望。 一路走,一路哭,哭声细弱而羞怯,我本能地掩饰自己的脆弱。 胸前的一挂夜光珠在雨衣下闪闪亮着,是寒光,冷峻地瞥着我。 山路好象永无尽头,我的脚步毫不停留。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路上不再遇到一个人,只有我们沙沙的脚步声,脚已是机械地挪动。 整个黄山转瞬之间跌入无边无涯的黑暗之中。 山间有个小店,买了一把小手电,二十元钱。 一个奇异的队伍,绵延而静默,一把手电照前照后,只有传话的声音如回声般一遍遍响起:“有沟!”“上坡!”“下坡!”“注意左侧!”………… 夜色如墨,那手电的光亮如来自天堂,似十分遥远,又似十分贴近,为我们照亮去时的路。我们承接着它无处不在的沐浴,感动的泪水濡湿了每一寸生命的路径。 终于在晚上七时许,我们到了山下的盘山公路。多么平坦啊,我真想趴下亲吻这光亮润洁的一条。空气是朗润可爱的,所有的人都过了自己的极限,拄着竹杖,健步如飞,笑称自己是GAIBANGDI子。仿佛在这平路上走便不是走了,而是飞了。我们都成了欢快的鸟儿,振翅在林间盘旋。大声地唱着所有的歌,歌声与夜色相吻合相融汇,来得格外妥帖和谐。这暗夜因了这歌声的溶合更显得凝重而沉酣,这歌声,跟夜的脉息丝丝相通,同夜的梦思环环相扣。 歌声和笑语中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山下的旅馆。 所有的人沾枕即睡。我却在灯下写了一封信,又洗了鞋,换得干干净净方才入梦。 次日醒来,举目望黄山。 阳光明媚,白云朵朵。 我从不后悔错过欣赏黄山日出,也不后悔错过沐浴云海。 醇浓如那晚的夜色,伴我走过那一排排涤荡着喜悦的最嘹亮的日子,也伴我走过一串串长满了荆棘磕磕绊绊的日子。 这是属于我,属于我们二十一个人的最美的记忆。 (作者 好风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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