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神龙川游记

神龙川游记

西历八月二十八至九月二日，余游居浙西神龙川，出门辄游山水，闭门辄省言行，身心俱畅，略为之记。

西历八月二十八，艳阳高照，余于石龙路长途汽车站起程。不意途中客车竟遇故障，停滞不前。时出上海市未久，前后无车港，左右无村落，路旁更无树阴，乘客二十余，苦候援车。坐车中则闷热难耐，立车下则烈日当头，盛暑逼人，未有不汗流浃背者也。枯等移时，援车终至，始得清凉，俄尔汗收，倦意渐起。寐醒，已近临安矣。

搭16路末班巴士，一路展转，穿村镇，越翠山，至神龙川景区，金乌已至西山后矣。入景区内神农度假山庄，未几晚餐，菜式极简，甚得我心。餐毕，语曰当晚住客仅吾一人而已，甚快。入夜，山庄内静谧无比，万籁俱寂，偶闻虫鸣，山水恬然，遂酣然入梦。

西历八月二十九，早起。本欲于山庄休憩一日登山，然至餐厅，得闻翌日将有旅游团游山，遂于早餐后径上山道。前日，气象台预示高温警报，故游山者益寥。顺山道行三里余，已大汗淋漓，适道侧有山泉一眼，汩汩然涌突不止，遂掬清泉以净颜面，顿觉凉爽，又饮之数口，清冽直沁心脾。复行里许，至蝴蝶崖，前途两岔，一往神农台，一通小华山。吾略观之，坦途直指神农台，臆攀登之乐无从获，欲取道小华山。适逢二上海游客，遂结伴共游，同上小华山。

余察山庄所赠地图，有羊肠小道逶迤而上小华山绝顶，路程约莫十之二三于山庄至蝴蝶崖，于是振作精神，与游伴踊跃攀登。登山之途以人工而成，焊铁为梯架，木板成阶级，每数十级有一平台，可略为小憩。初谓登顶路途不远，以一鼓作气故未敢稍停，然则三人勉力攀登半时有余，峰岩尚不见踪影。每上一平台，辄见抬头数十丈处，岩石峭立宛若绝顶，然复上一平台，又见“山巅”陡长数十丈，心甚异之。日渐中天，汗如雨下，三人不免望仰兴叹。一游伴略生悔意，言欲原途折回，其伴侣语之曰：“既来之，安有未竟而返之理？已至中途，唯进而征服高山。”遂相携而上。复攀五十丈许，果见一路标，循路至尽头，立一小亭，曰“莲芯亭”，放目远眺，面前诸峰皆与目齐平。转项更见上有主峰尤显雄奇，细思之，路标下似有岔道，或为主峰途径。余为先导，欲寻路更上高峰，自岔口过一栈道，又得一小亭。游伴皆过天命之年，劳累甚苦，于亭侧小憩，余已过体力极点，游兴大增，自告奋勇，先行探路。绕至亭后，隐现小径，山体绝峭，路势危曲。余行里许，高下不盈三丈，遂号呼游伴同上。三人汇合，曲折而上，空山无鸟语，惟闻人喘息。山势险峻，崎途难行，游伴虽年迈，然乐观开朗，中途数度小憩，终临绝顶。

绝顶处，一小亭立于阳壁，铁皮顶为凛风所破。三人入亭中，啸呼号喝，回声盈谷，萦绕不绝，大感舒畅，游伴曰：“一切烦恼无所踪也！”极目群山，展碧凝翠，山梁连绵，高低蜿蜒，大类龙脊也。时近当午，山岚散尽，坐憩片刻，清风徐徐，令人留连。下视莲芯小亭，渺且远矣，而亭上有数株小松傲立峭壁之上，身姿秀挺，如至小亭而退，则此等气节无从睹也。三人论来途时见“山峰”陡长身形，不觉哑然，谓登小华山、游神龙川，苦乐皆从之所出也。

转道下山，幽径通坳，顿见艰难，崎岖与泥泞相接。中途休憩再三，游伴股栗不止，盖劳累使然耳。余仍为先导，但见蛛网封道，野草横逸，料人迹罕至久矣。行路固难，然较之登途大为平缓，况三人乘兴而下，行动殊为迅捷。未久，闻流水声；继之，见青瓦房。终至神农台。三人于山农舍前次第梳洗，方觉灼渴难当，各购矿泉水一瓶，一饮而尽。

起身，三人且谈且走，至山庄。余自辰时朝发，及返已过正午，劳累固甚，然则征服险峰，涤荡心目，不虚此行。

西历八月三十、三十一，双股隐然酸胀，余于山庄卧读。随身卷册为法人阿尔贝·加缪名篇《鼠疫》。

曩求文于诤友魏公，公以《鼠疫》之主人公里厄、格朗况吾。今微思之，此二公者，其一以慈悲之心容世极宽，其一有自律之能处事唯谨，品行之高洁，累世所罕见，余去之何谓十万八千里哉？盖魏公以此二人为我树一榜样耳。

三十一日夜，山雨欲来，风无丝缕，气滞胸涩。夜半，大风骤起，挟雨猛至，日出方息。

西历九月初一，一夜风雨，山水为之一振，树增新绿，山溪暴涨，飞流成瀑，白浪击石。余坐阳台上，目览圣言，耳闻涧声，吞云吐雾，神思飞扬。山色清泉以养耳目，贤哲著作以养心灵，此等乐事，数载未之有也，此等乐趣，岂言语可达其意哉？

西历九月初二，返沪，唯恋恋不舍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