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的小溪人家 (一)小溪.渡船.人家 重阳节是登高的日子,节前的一天我想开着摩托行进到浙南苍莽的大山里,也算是一种登高吧。 秋日微凉的早晨,我开着钱江250F沿着瓯江上溯,江上停着大大的轮船还有一艘艘的挖沙船。车到青田县城瓯江分作了大溪与小溪。 跨过这座美丽的彩虹桥就进入了美丽的小溪溪谷。记得几年前,这还是条尘土飞扬的沙石路,如今变成了平坦的油路。行进在青山碧水间,心情非常愉悦。 因为小溪源远流长,加之夏天多台风雨,溪滩宽阔架桥成本很高,两岸人们的进出靠的都是一片竹筏或是一叶小舟,生活的艰辛也是可想而知的。 将近巨浦乡时,溪谷渐渐变得狭窄,这里有个自然村,我很惊讶于它由几年前的冷清变得如此热闹。 在一家小店里吃了碗馄饨,热情的小老板告诉我,原来上游几百米处将建一座165米的高坝。165米,那么将会形成巨大的人工湖,一直到景宁县城附近,北山,陈村,大顺,金钟等等乡镇都将淹没水中,大概会有五六万人迁出。当我还在想象中小老板又说开去了。这一投资40亿的工程的前期工程已开始了,进来一千多工人,明年还会增加五六千民工,由此带来的商机让他有些兴奋,但也不无担忧---完工后怎么办?我告诉他以后大坝蓄水后,高坝大湖形成的多年调节型水库会改变这里的小气候,尤其大坝下的这个自然村。水库深处的水常年恒温在15摄氏度左右,下泻的水流会使这里冬暖而夏凉,避暑休闲的人们自然会进来的。 吃过馄饨,进入大坝工地那里进行着导流隧洞,大坝截流,还有配套住宅等工程施工。工程由水电四局总包,据说目前最大的包工头还是个温岭人。 这里的山是温润秀气的,这里的水清新又活泼。行在小溪边若在画里游。不禁想起一句诗来“水似青罗带,山若碧玉簪”。 北山镇沿小溪而建,北山是小溪中下游最大的集镇。溪岸上乱石堆垒形成坚固的溪坝。 远远望去,坝前是洗衣的妇人捕鱼的汉子。 车过小溪中下游干流唯一的桥梁---北山大桥,便沿着左岸上行,这里的砂石路面更为不堪了。 在黄山时,导游告诉我“走路不看山,看山莫走路”。如今被这里如画的风光诗意的栖居所吸引走走停停。 诗意的栖居其实也是艰辛的生活。 小溪两岸平坦之处常常散落着几户人家结伴而居,如同鸟儿衔来的种子落了下来,遇上适宜的土壤便生了根,无数年以后也许就成了小小的群落。 溪边的人们临溪而渔,靠着几亩薄田过着田园渔歌式的生活,数百年来一直如此。可是农耕文明终究难以抵挡外边世界的诱惑,许多人背井离乡寻求更高的收入,留着这里的人们砍了竹子,砍了杉树送到溪边,再用小小的渡船运到公路旁的沙滩上。那些胸径不过十几公分杉树又能卖多少钱,可以想象这诗意栖居的困窘。陶渊明便是在贫病中死去的。 假日的孩子自由得像条溪里的鱼,但过了明天他们早出晚归到很远的小学校里念书,也许就是这样的跋涉,让他们小小年纪里过早尝到了岁月的艰辛,也给了他们吃苦耐劳的心力体魄。 大顺桥这是进入小溪后我见到的第二座桥梁,过桥有两家小店,往右通往丽水,往左继续沿着小溪几十米就到了碧水环绕的幽静小村--大顺村。 村口有家杂货店,坐着水绿色上衣的女孩,目光凝在远处,两个客人与她说话,她微微笑着,淡淡答着,如同这静谧的小村,喧嚣走不进她的世界。 小店的主人是位看起来颇为精神的五十左右汉子。买了两个月饼,两瓶啤酒。啤酒是一块五一瓶,这是仙都啤酒从缙云云来的,运费恐怕就不少了。老板娘说他们就赚一毛钱,这我相信。 渐渐的我知道了陈老板原来是大顺村的书记,还是几届的景宁县人大代表。 在这里能看到三四台电视节目,蜿蜒的小溪峡谷阻隔了信号传播。说到这里他说这还要谢谢我们石塘镇啊,前年石塘镇花了几万块在这里建了电视差转台,从此家里的电视屏幕告别了雪花点。原来大顺乡和石塘镇结成了友好乡镇。 老陈的祖先不知因何从德清迁来此处,现在老陈要带着村里人在外边的新村里再建他们的家园。业主给每个人头8000元,房子按180元每平米补偿,另外在新村里安排地基,还有每人三分水田。老陈为明天的日子有些憧憬又有些有些担忧。进来小店的人们都很平静,村里好多人都外出打工了,也有在城里开个小饭馆做起了小生意,回到老屋的日子也很少了。 移民搬迁这么一件大事,我想这在小村里应该如一块巨石掉进村旁的深潭里,怎能不起一些涟漪呢,只是我这个外人顷刻间又如何能够体会他们心中的激荡。也许激荡早已平息,留下的是欣然或是无奈地接受。 告别老陈一路西去。小溪泛起的浪花,在山颠阳光的斜照下发散着夺目的光彩。 夕阳衔山 小溪镀上了一层浓浓的暖色。想起一句诗来“一道残阳浦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也许此刻那些即将开始的移民,心情也可以用半江瑟瑟半江红来形容吧。 水还要继续上漫,直到夕阳下的外舍村旁。 他们的先人为避乱,为生计或者为了别的什么来到这艰辛的环境里扎下了根,今天他们为了眼前城市里人们的用电,用水,也为了他们久远的将来,再一次艰难的走出来。 我想人类的历史便是一首漫长而苍凉的迁徙之歌,从元某,从非洲,从山顶洞不断地走出迁徙才成就了这一篇回肠荡气的人类史。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电影巴山夜雨里,父亲写给女儿的一首歌 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 从来没有人知道我的欢乐和忧伤 爸爸妈妈给我一把小伞 送我在辽阔的蓝天里飘荡,飘荡..... (二)小溪.大山.风雨桥 到了景宁有一种节日的气氛,老陈告诉过我,两天后是景宁县二十周年县庆暨畲乡风情节。 我曾住过的小旅馆也一下涨到了二十元。 一条小溪将景宁城分作新老两个城区,夜幕里连接他们的是三座五彩的桥。 沿溪的小径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路旁有家买鸭头鸭翅的,那个辣得还真厉害,吃进肚里直觉得发烧。老板娘笑笑说再吃两天保你胃口大开。 第二天一早,吃了个永康肉饼一碗馄饨,然后又买了两个想想也许中午会用得上。一路向着泰顺开去,太阳挡在高高的山外,海拔渐渐升高,寒气逼人。就学着马克吐温小说里的主人公把地图塞进怀中,把报纸塞到膝盖上,果然效果绝佳。 去大祭还是去泰顺,一直没有决断,直到那个岔路口,才决定到另一个小山村去。 从这时起,一路上出现了许多廊桥。 甚至新修的水泥桥也加了两个亭子,当地人对廊桥的喜欢可见一斑。 狭窄细长的沙石路在苍莽而幽邃的群山里显得那么弱小,但他顽强地伸展着紧紧缠绕在山间。放眼望去是一重重一层层绵延的山峦渐渐淡去消失在天际,是苍凉的感觉。 那个小山村,几年前借宿过,那是几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山村教师。还依稀记得那天下午一起游玩回来后,主人也是这样石头屋外梳洗头发,那时夕阳将周围笼上一层金色,逆光里有美丽的剪影。 经过这个曾经借宿的小村,我没有进去。村子一如他无数年前的样子,没有变化,但我不知道主人是否还在,是否早已出嫁。我慢慢开过算是故地重游。 大山里偶尔也散落着大樟树,翠竹林掩映中的山里人家。 在无边的苍翠里孤独地生活是 那里还有座一座小小的风雨桥,三两老人在桥边,桥内供奉着观世音菩萨。老人神情平和,什么让他们如此平静安详,恍如得道之人。是这桥下清冷的水涤去了心头的烦躁,还是着无边绿海中金黄的收获,抑或便是这座白鹤观音桥? 每天他们平静得从这桥头走过,在观世音菩萨注目下走过氤氲香气,脸上是平静的。或者当他们忐忑走进,燃一束馨香顶礼膜拜,不安的眼神会有一丝亮光,如同一个心怀忐忑的孩子被宽恕后那光亮的眼神。 宽恕,被谁? 被这桥,还是观音,或者就是他自己? 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滚滚红尘,芸芸众生。谁能永远都如磐石般的坚硬,如那大山永远屹立,谁能真的能够看破红尘,心若止水。绝望无助时谁不希望有一座桥让他遮蔽风雨,引他到希望的彼岸,自责彷徨时谁不希望得到仁慈的宽恕。 这便是一座通达彼岸的风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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