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齐王寨的山体,和太行山南麓各景点的山体大致相同,层峦叠嶂,峭壁陡立。云台山被命名为‘国家级地质公园,’我看这齐王寨山体的地质结构和它并无二致,同样是大块自然堆砌的岩石,岩石也同样是由赤,黄,灰,白各层叠置而构成。岩壁上生长着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灌木,而一些千百年来不见阳光的阴湿岩壁上则分布着片片苔藓,让人看了不由得不生出些许沧桑感。 自古以来,人们对自然景观的欣赏便有一个‘依山傍水’,‘山水相依’的视觉定势,有水无山缺少雄伟,有山无水则缺憾秀美。而齐王寨的水正是由苍翠欲滴的山林间流过,或幽幽,或奔流,使行走在缓缓山道上的我感受到融入大自然的既雄浑又不乏秀丽的宁静之美。 不觉间,村庄渐渐的留在了我的身后,走着,一丝不安涌上了我的心头,怎么不见一个人呢?我已经是单身孤旅了,总不能孤单到偌大的一个景区只有我一个人吧?我继续向山上走去,不安的念头在加深。 忽然,我恍惚看到了谷底有一个晃动着的身影,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正在锻造石材的山民,啊,这大山中并不是阒无人迹呀,于是心中便宽慰了许多。 又走了不多远,前面山道上我的对面坐着两个壮年男女,可能也是锻造石材的两口子在休憩吧?我便上前搭话:‘这儿离景点还有多远呢?’那男子在抽着旱烟,没有答话,那女子说:‘还有三四里地吧,再往前,你的鞋可是不中了。’ 我不知道我的鞋子为何不行?这轻便的软底手工编织凉鞋已随我走过了好多的山山水水。 很快,我的鞋子‘不中’便被得以证实。一条山涧溪流横亘在了我的面前,小溪不宽,水流不急,水中有大小形态各异的石块不规则的铺垫着,可能是连日来下雨的缘故,原本在过河时铺垫的石头,如今被水淹没了。脱掉鞋和袜子涉水吗?山涧的水刺骨冰凉,我早已不再是初冬季节跃入百泉游泳的那个年轻人了。我开始寻找石块投入水中铺垫,很快周围的石块便被我投得所剩无几,小溪依然欢快的奔流着,全然不顾这孤旅者的困窘。掉头回去吗?我环顾了一眼周围的大山,它们仿佛都在冷眼旁观着我会采取的举动,随时准备着喝彩或嘲讽。既然走到了这里,不能回去!我开始沿着溪流上下寻找较浅,较窄的地方,找到了一处,连蹦带跳的跃了过去,一看脚下,鞋袜稍湿。 我继续行走在清寂的山道上,没有哗哗的流水声,没有风吹林木的飒飒声,见不到一只飞鸟,更听不到在其它景区鸟儿啁啾鸣啭的喧闹,我早有的预感看来就要被完全的证实了:在这景区里,我是唯一的游人。 又涉过了一条小溪,鞋袜依然没有湿透。 那村妇既然说前面三四里地有景点,我就继续我的行程吧。忽然,一抬头,前上方一座长长的两层小楼映入了我的视野,到得跟前,看到小楼的正中央有一牌匾,上书‘静心居’三个红字。在这静寂的山沟里,有这样的一座小楼,天热时住在里面,再烦乱的心境,也会安静下来的,我心想,这名字起的虽无奇情雅趣,却也十分适宜人类的心理,生理需求呢。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有一老汉坐在石阶上,默默的抽着旱烟。又有了人迹,我心中不由得涌上一丝暗喜:‘老乡,我想到前面的景点儿看看,还远吗?’听到了我的发问,老汉抬起了头,和我交谈起来。从老汉的回答中我得知,除了一进山门到现在我看到的山水之外,齐王寨的风景都在这‘静心居’的上面,有的甚至在漂浮着山岚的远山之巅。再向上攀爬,不远处有两条小路,一条通往‘鸳鸯泉’,一条通往‘九龙洞’这是两个距此最近的景点。此外,据老汉讲,今年因为修路,这里没有游人,往年夏天,不断有游人驾车到这‘静心居’来避暑。老汉姓郭,七十岁,不是这村里的人,独自在这里看守着‘静心居’。 不知是因为太寂寞,还是太善良,老人说着便要带我到‘鸳鸯泉’去。 绕过了一泓约十几平米的碧泉,在我的‘临时导游’的带领下,真正的爬山开始了。 这哪里叫路啊!我和老汉沿着一条两旁荒草萋萋,荆棘丛生的羊肠小路向山上爬去,路上乱石嶙峋,有时要用两手抓紧身边的蒿草才能过去。 又遇到了两条山涧溪流,老汉又是搬石头铺垫,又是牵我的手,总算是无惊无险的越了过去。走着,路上不时遇到有像是动物粪便样的东西,老汉说:‘这是牛粪’,我惊讶于牛爬这样高干吗?‘吃草啊,山上的草多。’我便问起山上有野生动物吗?‘有豹子,狐狸,兔子,最多的是狐狸,真的遇到豹子,别跑,别理它就是了。’ 我已是气喘吁吁,老汉说:‘上山不能走的急,要一步步的走。’于是我便有意识的放缓了脚步。 我每次问老汉还有多远?他都说不远了,我已是精疲力尽,而路也越来越难走了,我的经验是,当向着山里的水潭,瀑布走去时会有越来越响的轰鸣声,而老汉说,还有几十米,十几米时我什么也没有听到,寂静,还是寂静,莫非这‘鸳鸯泉’的鸳鸯在禺禺情话,常人难以听得到吗? 终于,爬到了再无路可走的似穹隆样的大山前,老汉说:‘到了’。 我用困惑的眼神寻找着泉水,老汉说:‘抬头看’,我抬起头来,在这宽约二百米,高约一百米的椭圆形穹隆的上中部,我看到了所谓的‘鸳鸯泉’竟是极细的一小股时隐时现的水流和洒向四方的水滴!四周依然是荒草萋萋,乱石嶙峋。 我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以便落落浑身的汗,平息狂跳的心脏。 近年来,由于国内的大部分景区开发过滥,人们开始关注着自然生态环境的保护,在各景区的宣传介绍上一改往日的天花乱坠,开始使用诸如:‘不事雕凿的原始风貌,浑然天成的自然景色,’这样的词句。但是对于我今天看到的‘不事雕凿,’‘浑然天成,’不知道别人会如何看待它的观赏价值,就我所感受到的只有两个字--失望。 远处的山岚渐渐的厚重起来,时间已是傍晚六点半,我告诉老人:该下山了,于是,我俩便沿着来时的路,再次跋山涉水,向山下走去。 路上,老人问我知不知道市里的卫生学校,我说:‘知道,不过现在有声名赫赫的医学院,很多年没听到卫生学校的消息了’他说:他的侄女明天要到市里的卫校报到去了,随着一声重重的叹息,他又说:谁知道三年以后毕了业,有没有出路?我无言以对,当今的医学院本科毕业生失业的一抓一大把,中专毕业的他的侄女会有什么出路呢?我安慰老汉说:到市里学三年医,人就长了见识,比呆在山里好,到时总会有出路的。 越过了两条溪流,便到了‘静心居’,我和老汉再见,而他执意要送我越过下面的一条溪流,我拗不过他,便一路下山并和他携手安然度过了来时的第二条小溪。 他说:‘明天你来,我带你到九龙洞去’我想给他一些钱,可终究不好意思说出口,想想:明天再说吧。 和老汉分手,我独自向山下走去,来到我上山时的第一道涧流,意外的见到水流上已经垒起了一些过河的石块,便高兴的走了上去,当我走到正中间较高的,也是最大的那块石头时,石头动了一下,我打了一个趔趄,刹那间,意识到努力平衡已不可能,便主动的跳入了水中。虽然,鞋袜湿透了,裤腿湿了半截,但总比让石头碰伤要好得多。 我走着我的路,山谷依然是那样的寂静。突然‘哞’的一声,吓了我一跳,我赶忙向山路边望去,居然看到了一个牛栏,几头毛皮闪着熠熠金红色光芒的牛静静的呆在那里,尤其是其中有两头小牛依偎在老牛的身旁,让我的心里生出几多怜爱。过后我想,一个人身处孤单境地时,便会对所遇到的群体敏感起来,这是人的心理在特定条件下必然产生的变化。 天色已经傍黑时,我回到了那户家庭旅店里。 五 男主人满脸堆笑的和我互致了问候,便问我:现在吃饭吗?我一边说着:让我稍微休息一下,而脑海里已经在想象着那喷香,嫩滑的鸡块了。总之,会有一顿荤素,营养搭配均衡的晚餐等待着我来享用。 盥洗一番之后,饭菜便被端上了一张大圆桌,我原本便没指望饭菜的丰盛,所以便自然的接受了摆在桌面上的两菜和一碗小米粥,一盘烙饼。 一盘是黄瓜片拌尖椒,另一盘便是鸡块烧豆角了,[用烧字,比用炒字合理,因为两盘菜里都见不到油星儿。]那所谓的鸡块零零碎碎,颜色和在家里我经常烧出的色泽鲜亮的鸡块炯然不同,发黑灰色,想到了那古训‘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日难,’又加之饥锇,便吃将起来。 在家时,我并不是一个每天要吃大鱼大肉的人,相反,我的饮食以素食为主,辅以蛋,奶,但是,鸡块鸡汤,是我们家很多年来必备的食品,而且,全由我来买,我来烧,烧好放凉,装进罐头瓶,冻在冰箱里,需要时拿出一瓶解冻便是了。所以我对于鸡的分量,制作过程以及鲜香味道极为熟悉。 当然,绝不能指望在这里吃到用佛山老抽,镇江香醋,绍兴料酒和上好的白糖烧出的色,香,味俱佳的鸡块,但是,一只鲜活的当年公鸡仅仅拿水煮一下,放适量的盐,便应该鲜味十足了。 直到现在,想起一只被无情杀害的公鸡,可能被店主做了手脚而让我吃起来味同嚼蜡,丝毫没感到这鸡用自己的生命和肉体,为我的口福和身体健康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时,对鸡的愧疚及对店主的愤懑便油然而生。吃完了晚饭,在把碗筷送到厨房时,看到了冰柜,我才联想到了种种的可能。真想把吃的东西吐出来,真想与店主理论一番,但那样只会增加本来已有的不快,何苦呢?谁让你是一个孤旅者呢?去年几个朋友一同进山,也吃了鸡,谁敢做手脚? 晚饭后的洗浴,同样令人不快。就像店主不舍得使用煤气文火炖煮那只鸡一样,他也不舍得在烧洗澡水时使用他的蜂窝煤,以至于我把热水龙头开到最大,还必须蹦跳着淋浴以免受凉,要尽快的把身体的各部位冲洗一遍,至于洗头吗?只好省略了,太冷! 辉县人民啊!我知道你们中的绝大多数是善良的,可是,由于千百年来的贫穷,使你们中的一些人养成了和外人打交道只要一联系到钱财,就‘变脸’乃至‘变心’的积习。这在我生活的地区,是言之凿凿,无人不知的事实。可是像这店主变心到如此‘黑’的地步,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出生在遥远的北方,辽河岸畔,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很小的时候便来到了河南。我在这里学习,成长,生活,工作,所以河南已是我实际意义上的故乡。当河南人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国内的一些地区被妖魔化时,我曾在网络上,在与外省人的交谈中,竭尽全力的为我的‘老乡’们辩解,可是我也知道我的辩解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徒劳无益。 今天,又由一些辉县同胞们连续的,生动的对以上的概念给予了无以置辩的诠释。 回到房间里,我赶紧钻进了被窝,并毫不犹豫的给送我来的三轮车主打了电话:请于明日清晨前来接我下山。 夜,阒寂无声。没有鸟儿的啁啾,没有虫儿的呢喃,连狗吠也听不到一声。夜幕笼罩下,大山沉沉,流水依旧,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日复一日的轮回于这静悄悄的山谷之中。我想,人类的行为逻辑也实在是令人费解,为了躲避喧嚣,我们奔向山林,来了,又为这}人的静谧感到不安而要回去?我不由得不为自己的行为发出轻轻的叹息...... 第二天清晨,我便随三轮车司机踏上了回家的路,也许,那敦厚,善良的郭姓老汉正抽着旱烟,痴痴的望着‘静心居’下的山涧溪流等着我呢。[完] 放进我的口袋 查看原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