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府山直街一带读到的生活 观 点 我在府山直街和偏门直街一带读到的生活是带着冬日阳光的,它们因为太阳的曝晒而一览无余,赤裸裸地呈现出真正的线条、真实的热气和真实的温度。我化了整整两个下午用来行走于这两条有点陈旧和发霉的小街,我不喜欢在雨天压抑的环境里拍摄,我喜欢敞亮和暖洋洋的一种情调。(我不是在雨天灰濛濛的调子里让一个撑红伞的女孩走过然后揿下快门的浪漫主义者。许多在古城的摄影师都是浪漫主义者,他们喜欢这种口味,喜欢用一种唯美的审美情趣解释一切,摆布一切)因此,说我是失去了浪漫情怀的一个彻底的纪实主义者也许更合我意。我承认我也在寻找一种美,但这种美不是唯美,而是现象背后的美,是拔开杂沓,氤氲生活面纱后透出的一股生活本质的情调和感觉。 我不敢说这就是生活的一切,我只敢这样说——我在努力地通往本质的路途上。我带着佳能AE-1的机械相机,这架相机面世的时间刚好与我的年龄相仿,多年来我到处携带它,我寻找一种与它和睦相处的方式:我的意图进入它的框架,但从不刻意指使;它的客观看待事物的态度渗透我、影响我,我无意中学会了让自己在拍摄中只剩下一只眼睛,而让其它的器官消失。我就是这么做的——进入府山直街,一开始并不暴露相机,待到一个生活的片段进入视野时,才举起相机“咔嚓”一声将其揽入囊中。当一个有意思的场景被我捕捉到时,我会在内心鼓励自己:“继续干吧,皮鞋和地面的磨擦系数的大小决定了照片的优劣。” 冲 撞 与 和 谐 一开始的拍摄困难重重,因为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有自己的节奏,他们不习惯在生活中有“咔嚓”的声音和黑森森的镜头对准他们。而纪实摄影的行为模式之一就是在对象同意之前按下快门,因此我时常遭遇尴尬的盘问和敌视,这种不和谐贯穿我的行为。然而我相信:任何事情都存在转机,这种信仰支撑着我去力图化解矛盾,制造和谐。当我解释:“我不是老外”(在当地居民的眼里,老外将老房子、旧风俗拍走是居心叵测的),也不是拆迁办来执行公务调查房屋面积的干部时,情况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原先“虎视眈眈”生怕我伤害他们的目光柔和起来了,他们从疑惑中恢复到生活的原本状态:该笑的又在笑了,该逗小孩的又在酝酿下一次的“突袭”方式。这个时候是我熟悉他们的关系并发现新的趣味点的最佳时机,甚至,在与他们聊天的时候我可以自在地举起相机了,我成了一名善意的来访者和摄影者。 在2002年元旦和随后的一天里,我经历了几次这样的冲突,然后,我才来到一个稍有深度的府山直街和偏门直街,它们相互垂直,在古城的西郊一卧就是千年。生活在这片老街坊里的人们既习惯了与台门、弄堂、后街格局相一致的散漫生活节奏,又憎恶于老屋的破败与生活的不便。如果稍作思考,这些老屋的主人们生存在这个日益被旧城改造弄得脂粉味十足的“混血”城市(每一个沿海城市,在性格上我认为都是混血的,它不可能不接受异域之风的吹拂和熏陶),该是多大的性格冲撞啊。在太平弄口的府直街,东西边聚着两簇老人走象棋,尽管车水马弄、喧闹异常,但他们专注的姿势好像根本不为所动,只在乎楚河汉界,不知道或许下一步的城市规划就要将改造的红线划到那里了,房屋的拆迁在本质上说是对过去生活方式的一次清除。唯物主义在这里将再一次得到印证,房屋的布局决定了人际的关系和“温情的度数”。若干年后,老年人们住进水泥砌出的高楼,在垂直的空间里他们何以怀旧,保留过去的姿势?这是一个层面上的理解。稍微将视角拉开,于是我拍到了另一幅构图:在下象棋老人的一侧,一个妇人拎了马桶匆匆经过。马桶是府山、偏门直街居民现实生活的道具,他们用它构成“吃喝拉撒”的一部分,人生是“进去”和“出来”,不断地进去和不断地出来,马桶实在肩负太重要的角色了。但马桶恰恰又是最不体面的,环卫处总在清晨将放置在街道边的马桶“处理”完毕,而不会选择在大白天,道理很简单。可是,生活中总会有理由让人们在白天拎马桶,譬如在这幅照片中,老妇人在灿烂的阳光下手拎马桶匆匆走过,这与下象棋的姿势产生了一定的背离(虽然它们在外观上是多么地一致),老妇人一定在构思有朝一日搬进新公寓的敞亮和方便——在阳光阴影中,她手执马桶穿过人声鼎沸的热闹老街,这种行走是悲伧的行走还是无奈的行走?我不得而知,但如果再将视角拉开,老人地行走在某种程度上一定被赋予了唐·吉诃德的寓意—— 呵,我记起来了,越都商城多么像一只转动起来的风车啊,商业的姿势多么生动多么无情,恪守自身的游戏规则之同时将温情瓦解,贫富的差距让一部分买房子的梦想变得遥遥无期啊…… 可惜这不是摇滚歌词,这是公元2002年第一天我拍到的现实图景,阳光无情地刺痛了我,又用一种和解生活的方式把我摆平。在偏门直街一间理发店用意隐晦的玻璃镜子之前,我拍到的是生活的反影,它们姿势各一,人们在晾晒鱼干、酱肉,过年快到了,岁月如梭,人生有何理由悲伤。人生应该,像我的照片告诉大家的一样:蹬三轮车、晒太阳、聊天、想想美好的事情,此其一;其二,忘掉玻璃镜子里面的实质,有形态已经足够我们一生忙碌了。这时候你理解的生活肯定会和谐得多。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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