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另类游记：天涯海角的痛

一、兜售小物件的妇女

走在天涯海角的沙滩上，常常会碰到有向游客兜售水晶和珍珠等饰品的当地妇女。她们多是一身长衣长裤，再加一个围兜，提着一个塑料编织小蓝，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晶和珍珠。而年纪大的通常还会包一块头巾，嘴里不停地嚼着槟榔，在游客好奇的眼神中，不时地抓住时机，向人推销着自己的东西。

这些妇女多是天涯景区附近的居民，早期家中多是以出海打鱼为营生的。旅游开发久了，随着市场经济的冲击，又多转为以出售假水晶和珍珠等饰品为生计了。她们多没有读过什么书，没有什么文化，操着口齿不清的普通话，追着客人卖东西，常常令人避之不及。虽然景区明文规定禁止这样的行为发生，而且景区保安也常常追得她们如鸟兽般四散逃跑，但也往往是打一枪换一炮，你赶我走，你走我来。她们就这样游走于客人和景区保安之间，见缝插针地卖着自己的珍珠和水晶。去多了天涯海角景区，也见多了这些事，虽然心中反感，但是内心深处也能体谅到她们生活的艰辛和不易。前天，又一次走过天涯时，在巨石前面的树荫下小坐了一会，就这一会儿却让我见识到了她们销售的情形。

我是陪着几个客人坐在树荫底下的石头上的，大家正闲谈着一些事的时候，走过来一个年纪约五十上下的老妇女。脖子上一串非常大的黑珍珠项链告诉我们，她是卖珍珠的。和当地许多人一样，她的嘴里不停地嚼动着槟榔，看样子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嘴唇四周已经是红红的一圈了。她冲着我们其中的一位阿姨过来了，从手中的篮子里掏出了几串珍珠项链，凑上前去说：“阿姨，你看我这珍珠多好，买几串带回去送人吧，很便宜的，二十块一串。”那位阿姨笑着看看她，没有言语。我们这个团是纯玩团，而且是一个地区的教委机关领导出来，大家都是旅游行家，对于购物多是非常理性的。当然不会理她的，可是她一个人倒是非常努力地自言自语地推销着“你看多好的珍珠啊，便宜卖给你十块钱一串啦。”我们几个人还是不语。她四下打量了我们一番，狠狠地吐了一口红红的槟榔水，开始给我们上课了。“哼，你们都是大傻瓜，这么好又便宜的货不买，净跟着导游进店，知道吗？导游就是鳄鱼，导游的眼泪就是鳄鱼的眼泪，你们一买他们就有了50的回扣的。”听了他们的话，我们相视一笑，这次我没有带证在脖子上，但是大家的眼神还是泄露了我的身份是导游。她也觉查到了，却丝毫没有顾忌，“呸，”再狠狠地吐了一口槟榔水，她依然喋喋不休，“导游有好的吗？带你们去不买就让你们在里边呆上几个小时，到了这儿这么好的景区就规定时间，你们还相信他们、、、、、、”我依然不言地苦笑着，经历了这么久，对于海南的旅游所有的所有都已经不是秘密了，央视曝光过，旅游卫视也曝光过。孰是孰非，谁人能说清楚？我自凭着我的良心和道德待人，所以我无愧。面对她的攻击，我依然沉默。倒是有客人不平了，说了句“你有多好呢？”立马又引来了她的一通长篇大论。我们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约而同的起身向前走。身后，她还是在一个劲地为客人分析着导游和旅行社的种种是非。

走在返回的路上，海浪层层在脚下开来，溅起朵朵小花没入细沙里。远处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在海天之间隐约有星星点点的黑影，那是正在海中作业的渔船。这本是一块洁净的土地，这本是一片宁静的大海，这本是一块纯洁的沙滩。这里有着无数文人的感慨，这里有着几多动人的情感故事，这里有着几多美好的向往，这里的人本应该过着朝迎日出，暮送日落，渔家女的清脆歌声飘荡着整个大海的上空，引得海鸥等几多精灵的留恋。想像着船上的人儿，面对大海捕捞到鱼儿时的喜悦，想像船上的人儿辛勤劳作一天归来时的快乐。再回忆着刚刚那位卖珍珠的妇女，我不知旅游给他们带来的究竟是高兴还是忧伤？而旅游令她们的转变，对于海岛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海南的旅游走到了今天，竟然只落得个互相残杀的格局。多少次，我还见过类似于她今天这样的情景，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游客的到来，令每一个人都争着抢，犹似一头待宰的肥羊。我知这是无序地竞争而带来的残酷现实，我也知这不是我一个人所能改变的。除了悲伤，我不知我还有什么？我知道，刚刚那位妇女她定然不知“煮豆燃豆箕”这首诗，但是在我的内心里，此时却不知不觉地在反复吟咏这句诗，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二、卖贝壳的小孩

每次走过天涯的出口，不亚于打一场战斗。出口的每一条路上都站满了当地的小孩，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拿着几块贝壳，争相先你兜售。从出口到停车场有五十米的距离，他们只要盯上了你，就会跟着你的脚步一刻也不停地粘着你，一直送你上车，只要车还未开动，就会一直在你的耳边叫着“买一个，叔叔，买一个吧，阿姨，这是最好的贝壳了，这是最便宜的啦，就一块钱很划算的。”

这些稚嫩的童声，不停地在耳边响着，近似于哀求的语气、脏而且破旧的衣服常常会令人不禁心软，即使没有需要也掏出几块钱来买了他们的贝壳。一旦成交之后，黑瘦的脸上马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转身，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一串贝壳，一溜烟到别处寻找售卖的目标了。常常碰到这样的问题：“他们不上学吗？一天到晚就在这里卖东西吗？”面对这样的疑问，我也不知从何回答，我能说他们就只会嫌钱吗？我能说他们没有钱来读书吗？我能说什么？我什么也不能说。就连我自己，每次见到这些稚嫩的面孔熟练地向每一个游人兜售贝壳时，都有无数个问题不能自已，苦苦找寻不到答案。

在教育落后的海南，在师资力量还很贫乏的海南，虽然有各界人士资助的学校一所所，但是经济落后的人群里又在几人可以享受到知识的愉悦呢？在经济浪潮的冲击中，对于这些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岛屿的人来说，又有几人能够理解知识的力量呢？现实的金钱和未见的将来，在有限的空间里他们又怎能够正确的做出选择呢？能够认识数字，能够换来一张张的钱币，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了。每一个日落时分，当景区的游人渐已散去的时候，当他们细数口袋里的毛票时，恐怕就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刻。对于未来，对于前景，最远的恐怕就是盖一所好房子，娶一门好亲事，做一点小生意，一家人平安过活吧。每一次说到教育，除了东坡先生带来的骄傲外，我只有心痛。而今年更是因高考风波令海南的教育在全国知名，我不知该有多少人要反思？我不知该有多少人会透过这些不公的现象之后，想到海南的教育需要提高。若是我们都如别人一般，又怎能令人有空可钻呢？

三、捡空瓶子的阿公

同样是天涯海角景区，每次在电瓶车的终点站，我都会碰到一个腰已弯到九十度的老阿公。

岁月的沧桑点滴都已刻录在他的脸上，那张古铜色的脸上深深的皱纹无声地说明他曾经的辛劳。没有穿鞋的双脚，在生活的磨练中已变得像鸭子的蹼一般平板而结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高低不平，光脚寸步难行的路，他走上去却是那样的平稳。阿公不会说普通话，每次都背着一个大而脏的塑料袋，静静地候在电瓶车站，捡拾着游客扔下的饮料瓶，一个瓶子可以卖到一毛两毛钱。浑浊的眼光盯着每一个过往行人的手，搜寻着有没有自己要的目标。只有当行人手中的瓶子空了的时候，他那双浑浊的眼中会有片刻的闪亮。但是，老人从不急着上前去和人讨要的，只是静静地候在一旁，等行人意识到要丢到手中的空瓶时他才急忙上前去接过来。这样的等待往往会令他失去很多机会的，因为和他同样捡空瓶的人在景区有许多，而往往别人都是趁着客人还未喝完时就开始下定单了，甚至不惜在一旁冒着被骂的危险催促别人喝完瓶里的水然后把瓶子给自己。相比之下，老人的大塑料袋子很少有装满的时候。

每次经过的时候，只要看到老阿公，我都会对他笑笑，然后喝尽手中的矿泉水，把瓶子递给他。若是手中没有饮料，我会特意到小店里买上一瓶，然后坐到车站的大石头上静静地看着他，慢慢地喝完，再递给他。有一次，我试着给他一整瓶水，他不收，而且眼中充满了怒意。我不会说当地话，他又不会说普通话，我们无法用语言交流，但是我从愤怒的眼神中分明读出了尊严，以至于我想给钱他的念头彻底地打消。许多时候，我都在猜测他的年纪，猜测着他的生活，他的亲人，他的曾经。他是不是已经八十多了，还是已过九十？他曾经会不会是一名海上的打鱼人？那么，他肯定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他那古铜色的肌肤是不是海风和太阳的恩赐？他是否也曾有过青春的冲动和往向？他是否也曾娶妻生子？他是否也曾沉醉于家的温馨？而现在他的老伴是否已不在人世？他的后人是否孝顺？没有任何人能够告诉我答案，也无从查起。所有的所有，只有自己的猜测。多半时候他都是沉静而默然地对待身边的事物的，只有当他收到空瓶里，我能明显地感觉着他的开心和快乐。不知为何，他那弯曲的腰，在我的心中越来越显得挺直，他那满是皱纹的老脸也越来越令我感觉着亲切。在他的身上我再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骨气！我感觉到了渔民的尊严！如果说南天一柱是传说之中撑起南方的一根柱子，那么这个捡瓶子的老人，用他的行为让我见到了真正的南天一柱，在他的身上有着我们中华民族的精华。他更应是我们心中的南天一柱，精神上的柱子，灵魂里的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