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偶入莲溪寺

（原创游记）偶入莲溪寺

毕竟是春天了，即便在“光灰”的城市中行走，你眼睛所到之处，依旧能够感受到来自地表某些角角落落里生长出来的咄咄逼人的绿。这份绿不浓，也不艳，规模更有欠缺，却因为在城市的墙脚连续不断地从这边生长到那边，如同一条飘动的绿丝带，充满动感与质感，生命力之强当令你先感动再震动最后则大有热泪盈眶之势；这样说，或许有些夸张，因为，绿在春天是极为普通的，春天在四季是极为普通的，四季在人的一生是极为普通的，所以，一份绿便如同一季春、一个四季或者芸芸众生里的一个长相极为普通的人，眼光所到之处比比皆是，因为寻常所以见惯，因为见惯所以习惯，又哪来那份令人心动及热泪盈眶呢？然而，我不这样说，又能怎样表达我那时的心情！当我在上个周日循着这份绿，慢慢前走，既不想追寻什么，也不想放弃这份绿的时候，我竟然会在刹那间就被这绿引诱到了别处,去到了一个令我灵魂发颤与绝对虔诚的所在。

这个所在，就是我生活的这座城市中众多寺庙中的一座——名叫莲溪寺，此前从未听说，更从未曾迈步前往窥探过。(强调一点，我对自己进入寺庙游览，从来都用“窥探”这个词，因为，在我看来，佛祖歇脚的地方，充满仙气与神秘之感，不染一丝世俗的尘埃，所以，像我这样一个食色性三者皆沾以及浑身充满酒肉味的人，带着一颗世俗的灵魂去到这样净化的地方，岂有不小心翼翼既窥又探之理？用世俗的灵魂窥视我佛，再以虔诚的心态探索“涅槃”，以期得到哪怕瞬时的灵魂净化与安祥。)这次由一丝绿引我进入到这样一个所在，心里确乎在那一刻产生了别样的激动，我不知道，到底是这份绿在追寻“禅”的过程中碰巧将我引到莲溪寺，还是莲溪寺因为要普渡众生有意放出一丝绿来引领有缘人，若为前者,那么这小草这绿便是有人性的了,且亦如我一般对生有着些许禅悟,若为后者,那么这莲溪寺与我大概就是一对有缘之物了,我们此地相逢,诠释着禅的“机缘”,或者二者都不是，我只是在百无聊赖中偶入，因为生活太过浮躁，心灵失了精神图腾，所以，在闹市深处寻得这样一个所在，我佛突来心中，令我暂时得获一份难得的清净？

那时，我跟着小草散步，看它在尘埃的底部绵延舞蹈，肆意引诱像我一样的行人，虽车来车往，我的心依然感到了些许清凉与笃定；正神游间，那份绿却在某处墙角倏地没了，仿佛一个逗皮的小屁孩躲迷藏，眨眼间就在你面前消失，我不由得抬起头来打量这墙，竟发现墙面是金色的，再一迟疑，“莲溪禅寺”四个大字闯入眼帘，心里一惊，“佛渡有缘人”，我今天竟然能够于无意中游得一寺，能得机与佛缘面一渡俗世心灵的浮躁么？只是不巧，禅寺在前，禅门紧闭，佛祖不让开后门。可是,小草不是就从这儿不见的么?是否它是小草无俗世的喧闹,或者它原本禅定,所以,在佛祖这开了后门,进了里面去了?想到这，赶紧弃了小草，从围墙与寺外的平房构成的夹道中穿行而去。一墙之隔，两重境地么？夹道深处有一处厕所与一处垃圾堆，一个拾破烂的婆婆正坐在垃圾旁边休息；长长的围墙被小孩用器物刻画的乱七八糟，不成模样，垃圾里飘出来的怪味令我呼吸困难；终于绕墙走到前门，大门依然紧锁，对面几户人家一边晒太阳一边搓麻将，也许佛就在他们身边，他们近水楼台无需虔诚.难怪小草不再沿此路绕行,因为,夹道深处俗味太浓，杂念太重，春光太弱。

再仔细探寻，终于发现大门右边的小门虚掩着，因为开口很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我走过去，侧头往里，发现一个白发太婆就坐在门口，也许在看门吧，身旁放着一只竹篮，手里在折着黄色的纸。我走进去，小声请求婆婆让我去寺内看看，婆婆不许，告诉我，寺里的人员都外出了，今天寺庙不开放，要游得改天。我无奈，只得站在婆婆身边，尽量通过内门往里瞧，我发现寺院不大，几处低矮的禅房，从大门到最前面的禅房的空间是一片草地与菜地，小草似乎学会了穿墙术，在我面前忽地不见，却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几个菜农正在浇水，草地上却到处是建筑垃圾，仿佛要压制这些绿进而压制这春天，可是，在这片天地里小草似乎已得佛祖默许，可以疯长，可以狂奔，可以繁荣，可以与天地争春，俗世中的人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如小草一般，放下杂念，在人生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春意盎然呢？循着垃圾的方向斜过去，我看到一座三层楼的新修的钢筋水泥结构的房子，墙面虽是黄色，却与寺院其他破旧的建筑很不协调，我想，这可能是出家之人的宿舍了，到底是时代变了，他们住的地方不仅充满着时代气息，加上这绿，还显得春意盎然，一派生机。但总的说来，寺院有点破败，几处禅房大概年久失修，失了往日的丰韵，唯它的安静与墙外形成鲜明的对比；寺院后边高楼林立，纵有围墙相隔，寺院依然难敌墙外高楼因为高度对寺院所形成的某种“侵略”之意，因而显得相当逼仄。站立一会，看不到一个僧人，我赶紧以最快的速度从里面撤出来，仿佛不如此，我便会在这寺里禅定，立地成佛，从此难回尘世中来一般。

在这一瞬间，我的灵魂是否得到了净化，我不知道。只是，莲溪禅寺就在眼前，却是确凿的事实，门口的婆婆手中折叠着黄色的纸物，说明，这寺庙香火不断，膜拜不断，人们在香火里膜拜之后灵魂或许得到了暂时的安慰与宽抚。尽管，我在寺院里没看到一个僧人，只看到菜农与几处禅房以及墙外逼仄而来的高楼的“侵略”之意，我的心灵好像仍然得到了一丝抚慰，这或许是因为多年来我对禅的追寻，或许亦是这些年来我在尘世中精神图腾的缺失，无所归依，难有寄托，才会在莲溪禅寺外在的形式面前而不是要深入到莲溪禅寺有关禅与佛的内核中就能感到一丝净化与笃定。问题是，我来自这个尘世，跟那绿一样，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普通却能代表如我一般在都市生活的群体，我的精神图腾的缺失只是这个群体的某一缩影，我需要灵魂的净化与精神的归依，他们也需要。寺院里关着佛，拥有"禅"，即使外形残败，依然能够以一种内在的神力使浮躁如我一样的人禅定下来，安静或者思索，那么，我所代表的群体是不是也可以甚至应该到这儿来呢？也许他们在俗世中，有着自己俗世的精神图腾，烦恼即菩提，菩提即烦恼，佛在心中禅在心中，生活也便在心中了。

从寺院出来，门前的麻将声依旧，那些人的神态，极为安祥，这令我的这次窥探与以前的窥探完全区别开来，动机虽依旧是窥视与探寻，收获的却是莫可名状的困惑。我曾去过贵阳的一座寺院，在那里我第一次收获了作为游客一边游览寺院一边烧香拜佛的闲适,我在那里认识了自己作为游客与有缘人的身份,我知道自己与禅与佛有缘；我曾去过杭州的灵隐寺，在那里我第一次收获了作为游客像古人一般探访佛教文化的激情以及灵魂的净化,我在那里认识了自己作为一个"缘"的存在的真正要义，我知道自己之所以来到这个世上，只是因为一个“缘”，或者换句话说我即缘缘即我。那么同样是寺院，我在这里到底收获了什么呢？寺院的破败、草地上的建筑垃圾以及墙外的麻将与怪味，只令我想起佛祖得道之前在深山里悟道时的情景，却无法与现时的我以及我周围的环境联系起来；或许，我佛此刻正在莲溪寺里歇脚，酒足饭饱，正打瞌睡呢。只是，他这一打瞌睡，我们的精神图腾就缺失，连虔诚都不再拥有了。我们并不都信佛，但是都信禅，都相信生活中时时处处皆充满禅机，倘若精神图腾不曾缺失，谈话间便能妙手偶得，这人生也会随之增色而充满生的快乐了。比如，因为机缘我们相遇了，因为机缘我们相识了，因为机缘我们相爱了，再因为机缘我们成了“我们”，我们在“禅意”悠长里生活，按照禅的要旨开拓和创造世界！

至此，我明白了小草及它的绿，那是禅一样的草与绿，从墙脚发荣生长，在墙脚衰败枯萎，但每年春到就极尽所能绵延舞蹈，“年年青草年年绿”，正是它们的精神图腾。这样想着，我从夹道返回，拾破烂的婆婆或许因为第二次见我也或许因为知我从寺中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在怪味斑驳中，我忽地觉得她倒像一蹲佛，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流，眼含热泪了。我虔诚地从她身边走过，一步三回头；我走出夹道再看不见她时，迎面走来一群尼姑与我擦肩而过，我明白了，这禅寺不住和尚住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