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九七九年春天，当我第一次登上湘西旅游新地张家界时，便听到过不少关于相邻的袁家界山水、传说的介绍。这里先插笔说明一点：“界”这个字，在我们家乡有“山岭”、“绝顶”，有时也有“分水岭”的意思。前面说的这两个以“界”为名的风景区，一个属大庸县，一个属桑植县，同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范围之内。湘西的名山胜水，当然远不止以上两处，甚至也远不止久已闻名的腊尔山、开门山、八面山、不二门、大小龙洞等等，用一句不算夸张的话——湘西处处佳山水。曾经访问过湘西的中外游客，对我这个说法想来都不会异议的。
袁家界是天子山的旧称，现在之所以“正名”如此，不过是为了使之更加与历史传统相符合。到过湘西的朋友如果稍稍留心，可能会发现这样一种情况：在土寨苗乡里有一个别处不多见的大姓——向。另一方面，从湘西少数民族历史上探索，自东汉马援“征五溪蛮”起，特别是在宋、元、明各代的六七百年间，封建统治者与湘西少数民族间，压迫与反压迫、征服与反征服的斗争曾经惨烈地进行过。据说其中有一位被称为向老官人（又称“向王天子”）的民族英雄，曾率领万千部属，在这一带进行过殊死的战斗，最后终因寡不敌众，兄弟三人坠崖而死。如今在湘西各地，还留下来许多带有战争意味的地名和遗迹，为了纪念这位土家族不屈的先民，后人曾在这一带分别建立了上、中、下三座“天子庙”，这次我寻访到其中的两座，尽管规模不大且仅剩些断瓦残垣，但就其所在地的山川形势，奇峰怪石，以及那开阔的视野看，确乎还保留着如《吊古战场》文中所描述的：“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的萧杀气势。
天子山距离桑植县城约三十多公里，我们乘车循一条简易公路、沿着清浅的山溪和饶有情趣的土家村寨，到一处叫白石的地方停下来。从白石到山上的招待所，大约还有五里左右山径，我们去时正赶上当地人披斩棘地赶修一条登山公路，预计年底可以通车。天子山的奇妙景色和张家界有所不同，张家界是当你翻过最后一架大山才陡然扑入眼帘的。这里恰恰相反，就在你盘山而上时，偶一回首，就会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身在画中了。
如果你曾经访问过张家界的话，这里就可以以张家界为基础，对比一番这两个“界”的异同处。如果你没有去过张家界，那也不妨了，从近年有关的新闻、图片、电视里，你可能已经和她见过不少次面了。总的说，武陵源是一个广袤百里的大风景区，有山有水，更为突出的是武陵山脉中属于沉积岩的红砂岩构成的特殊地貌，拔地而起的奇峰、危崖如钻天刀剑。据粗略统计，张家界有近三千个、天子山有近三千多、连上索溪峪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当地号称其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座。传说这些都是向王天子当年兵败在神堂湾上坠崖时，大喊三声，他的将士兵卒以及武器、马匹等，应声就地化为我们今天所见的这些百态千姿、只能是出自神工鬼斧的奇特景色。
关天两个“界”的不同处，也还有这样一种说法：张家界宜于从下往上看，天子山则相反，宜于从上往下看。经过实际考察，这种说法在有些路段却也未必尽然。我曾两次沿金鞭溪饱览过张家界的奇峰幽壑，在有的危崖削壁下面，当你一手扶着帽子抬头仰视时，那些庞然大物似乎在蓝天白云间颤巍地移动。在那难忘的紫草潭边，如果你选择一块大岩石坐下，听水声蝉唱，可以永日。但我如果攀登到黄狮寨或腰子寨上，也同样有它一览众山的乐趣。说天子山适宜于从上往下看，当然有它的条件和理由，这里有如一只满目青葱的巨盘，一条长达几十里的傍山幽径就在这只大盘子的边沿上，盘子中间，摆满了各不相同、各尽其妙的“青螺”。据说目前也还有五条小路可以一直下到“盘”底，可惜这些路还有待修整，因此今天要想下到那里去寻幽探奇，还不是每一位游人都能如愿以偿的。
我们这次初访，正是沿着这条天造地设、正在扩展修建的通幽曲径进行的，在这一路上，可以看见各有名目的四处瀑布、各有传说的四个溶洞，还有三座惊心动魄的自生桥和八十多个各有千秋的观景台。待到这条盘山公路修好时，人们可以坐上轻便的交通工具——小面包车甚至我这个外行想象中的类似火车站上载运行李的那电瓶车，悠哉游哉地坐车观景。年轻人也许会认为这种方式不那么过瘾，对腿脚欠灵便而游兴仍不浅的老年游客，真可以说是不亦乐乎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冒着弥天大雾，翻过一座山梁，眼前是白花花一片，在多雾的湘西山区，不能不令人担心，这次的访问如果都在如此浓雾里进行的话，所得的印象将只剩下一片空濛，但我们并没有因此打退堂鼓，终究“人定胜天”，当我们从山梁上下到那条蜿蜒山径上时，已经隐约可见那些突兀峥嵘的峰峦，有的头缠素练或身披轻纱，有的时隐时现，若有若无，因而也就更显得半遮半掩，绰约多姿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