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个念想儿之十三:寻踪散记--谭嗣同故居行 [原创 2006-02-09 08:17:49] 列位爷,今儿个,我给您说段书。 话说,想当初,在十九世纪末叶的时候,中国有一件大事情--戊戌变法--正走在艰难危机的关口。曾经以发动公车上书活动失败而不馁,最后借助皇上的老师翁同龢上书打动了光绪皇帝,并进而得授军机章京殿前行走参与军机直奏皇上荣耀的康有为,终于因为西太后老佛爷的不待见,被逼南下广东,离开了北京城。他所创建设立的报馆,书社,强学会等也被查封,甚至连他的衣物铺盖卷儿也被缉拿。他的得意弟子梁启超也被赶出住所,流浪京师。 这时候的梁启超,只有二十三岁,在1898年秋天,9月的一天,他拖拉着辫子、也拖拉着脚步,穿过西砖胡同,走进了北京宣武门外的法源寺。在大雄宝殿前,梁启超遇到了一个操着湖南口音,三十多岁,刚毅外露,目光炯炯的年轻人。并听到了他的一番宏论: ......一般佛教徒理解佛经,全理解错了。佛门精神是先把自己变成虚妄,虚妄过后,一无可恋、一无可惜,然后再回过头来,把妄成真,这才是正解。从出世以后,再回到入世,就是从看破红尘以后,再回到红尘,这时候,这种境界的人,真所谓目中有身、心中无身。他努力救世,可是不在乎得失,他的进退疾徐,从容无比,这就是真的佛、真的菩萨。 由此,两个年轻人由神交变成了挚友,只恨相见太晚。两人在大雄宝殿一番借佛经说变法的讨论之后,天色已近傍晚。梁启超虽然穷途,却也为结识了同志而兴奋,说道: 谭兄,此时天色已晚,我两人一广东新会一湖南浏阳,大志同途,当尽情而叙,何碍? 大概他也沾染了京城人的风气,起了兴头,非要请谭嗣同吃饭。 谭嗣同说了,你现在连个窝儿都没有了,还请我吃饭?明儿个再说吧。 梁启超叫上劲了,说,看不起我,是不是?别说我没了窝儿,就是没了命,今儿个我也得请你吃饭。 谭嗣同说,天晚了,不方便,再说你还得找落脚儿的地方去呢。 梁启超耍起了大爷,说,甭跟我来这套。刚才你说了,你不是住在浏阳会馆吗?出了这个法源寺,奔东,菜市口以南进北半截胡同南口路西,对不对?你说,对不对? 谭嗣同说,嘿,有你的。比西太后的捕块都清楚。刚见面儿,你把我的底儿都琢磨清楚了。I服了YOU了我都。 梁启超说,甭客气,我是谁呀,康有为先生的主管弟子。听好了,不是得意,是主管,管事的,知道不?我们康老师就住你那儿的东边儿的米市胡同,南海会馆。再说了,没这两下子,躲风的时候怎么逃跑哇?SORRY吧你就。嗨,在你住那胡同南口儿有一家坐东朝西的饭馆叫广和居,对不对?那可是个说事儿的好地方。你老兄北上来北京,我做东,就在那儿给你洗洗尘。不过,你得先等会儿,我去当大褂儿皮袍换两钱儿去。 两人拿着当来的钱,印直来到了广和居,可就聊开喽。这一开聊,直到伙计说要关门了他们才离开。这一聊,谭嗣同有了一个想法儿,他要独自去城东南法华寺,争取在那儿驻军的大脑袋袁世凯支持变法。商量好了,两个人就分了手。 1898年9月18日,天黑了,谭嗣同考虑好了应该说和应该怎么说,就趁黑儿出了他的住所--浏阳会馆里院儿的屋子--莽苍苍斋,轻轻挪步,上路了。出北半截儿胡同北口儿,向东一拐再往北走几十步,走过路北的南鹤年堂,就是著名的菜市口丁字路口了。 当时,谭嗣同是满脑子如何说服大脑袋袁世凯动用武力支持变法,根本就没想到,这个菜市口是个杀犯人,扬武威的地界儿--要不,怎么北面儿那个城门楼子让皇上起了个宣武门的名号呢。那个南鹤年堂门前,就是监斩官摆大条案签发砍头令监斩犯人的地方。他更没有想到,这个和他的住所近在咫尺的地方儿,也是他几天后丧命成为中国历史上有名的 戊戌六君子之一的所在。 ...... 谭嗣同那天晚上特美,因为他的说服非常顺利,简直就是一帆风顺,大脑袋袁世凯别提多支持变法了,信誓旦旦,态度坚决。临走,还特别关照谭嗣同注意保密,为了他的安全,还专门的派了几个配用洋枪的新军士兵护送。 第二天,谭嗣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梁启超,两人又在广和居撮了一次,约好两天后重建强学会,给在大南边儿忙或着的康有为老师一个惊喜。 分手后,谭嗣同回到自己住处,开始准备办事儿要用的文件。 1898年9月24号,谭嗣同忙碌了一天,累稀了,天刚擦黑,就早早躺下了。还没睡稳,就听有人敲窗户。谭嗣同这个烦哪!心说,谁呀,这么没德行,大晚半晌儿的,敲什么窗户啊!可又一听,声音很熟,是同志间约好的信号。窗户打开,黑影里蹦进一个人来,身手敏捷,背后插一把大刀偏儿。谭嗣同掌灯观看,嘿,是你呀,王五兄,五哥。逗什么闷子呀,好好儿的,怎么钻窗户哇?知道你功夫好还不行吗。 来人正是京城豪侠著名镖师大侠大刀王五,也是变法积极分子。他和谭嗣同拜过把子,他叫谭嗣同三哥,谭嗣同叫他五哥,不管是怎么轮的吧,反正他们就这么互相称呼。当时王五说,得叻,谭先生,我的三哥哥,别开玩笑了,大事不好了。您这儿外边儿净是兵丁监视,袁世凯反水啦,慈禧那个老东西派人来抓您了。知道抓您的是谁吗,就是袁世凯那个大脑袋的王八羔子派来的兵! 谭嗣同一听,恰一似霹雳惊天,钢刀贯顶,那个恨哪,恨自己看人不准,变法又遭劫。 王五劝谭嗣同快逃命。谭嗣同说,逃命,那不是我的风格,我是谁?中国的前途在我们变法运动手中,不死几个人,也不算是轰轰烈烈,佛爷泥塑前还得供些个果品牺牲呢,得,如果非的死几个人才能让人们觉醒,那,就让我去死吧。 王五再劝无用,抱住谭嗣同痛哭。 谭嗣同说,王五兄,别哭了,您这可不像个爷们儿。 王五说,谭先生大义凛然,王五没别的能耐,您升天以后,王五给您受尸送葬。 谭嗣同说,够哥们儿!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快走,别耽搁,免的饶了冬瓜又赔西瓜,不上算。 王五听劝,含泪又钻窗户走了。 谭嗣同心里感慨,有点儿权的,不是死硬的守旧,就是两面三刀,能支持变法的,还就是这些个草莽民众。王五,义士! 又想起了自己崇拜追随的康有为老师,长啸一声,康老师您保重啊,学生先走了,变法大业不能半吊子没长远啊! 千思万想,从地上捡起一块煤饼儿,刷刷刷,一气呵成,在墙壁上题下了一首诀诗: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注: 这首诗,在今天颇有争议,它的出处是梁启超的文章《谭嗣同》。有的说是在狱中题诗,有的说是梁启超假托杜撰,有的说是市井流传。我这里用的,就是市井流传的说法儿。) 1898年9月28日,谭嗣同在莽苍苍斋被捕四天后,被从京师刑部大狱押解到他住处旁边儿的菜市口法场,高喊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英勇就义,同时遇害的还有林旭、杨深秀、刘光第、杨锐、康广仁,史称戊戌六君子。 ************ 那位爷说了,这段历史,我们熟着哪,还用你在这儿瞎摆划。 您别误会,我上面儿这一段戏说,是要引出我的一系列故居探访的由头。您留点儿意,我随后的几篇寻访都和这个事件有关。 ************ 时空流转,历史走到了一百多年后的2006年1月份的一天。 一个头发花白,目光游移,四处撒摸的中年人,下了603路公共汽车,站在了北京市宣武区菜市口路口西北角儿。他满脸的疑惑,一肚子纳闷儿:这,是菜市口吗? 也是。现在的菜市口,早已不是到年前扬土播沙,狭窄坎坷的菜市口丁字路了。沿着原来的菜市口胡同,一直往南下去,已经开拓成了一条两上两下的宽阔大道,四围大厦林立。甭说百多年前的菜市口法场的模佯儿,就是现代有名儿的东北角儿的菜市口百货商场也没了踪影儿,不知搬到何处去了。哪里还看得见民居胡同的影儿,找到多年前记忆中的模样儿啊。 中年人向西走上了现而今的广安门大街,然后过马路过街天桥来到大街的南面儿,在中国移动通信菜市口营业厅高大楼厦的西侧,发现了一条过道儿。影儿模绰儿的,在高楼大厦阴影下还有几排民居存在。 他走了过去。 这里已经拆的零乱,上坡下道,全都是坎坎坷坷。再往前走,是一个大工地,正在施工中,围档着栏板。 中年人向路人打听,谭嗣同故居怎么走?人家说,那地方,有意思吗?愿意去您就去吧。我进去过,破破烂烂,没样儿。您一直走,顶头儿往东去,再顶头儿往南,不远就是。 依照路引,中年人总算找到了目标。却原来,谭嗣同的故居就在现而今菜市口大街的路面上。地图上标的,资料里说的,它所在的那个北半截胡同,已然是真的成了半截儿,连个胡同的模佯儿都没了。故居前,是一段没收拾利落的六七十公分高的土坡。横跨着马路,东西向的有一座过街桥。 早知如此,从菜市口路口直接过来就好了,就不会走那些冤枉路了。可那会儿正犯晕哪不是吗。 中年人感概:北京变化大呀。住了几十年,好歹也算个老北京了,也是个爱游爱逛的主儿,可现如今,也成了老迷瞪了,怎么今儿个凭印象,拿地图,都找不着地儿了。 对这故居的第一感觉,是有些不伦不类。为什么呢,就是那墙上刷的颜色儿。从深沉的北京民居的庄重灰色,愣给刷成了粉不粉,橘不橘,红不红的个路色儿。那叫一个寒碜!如果不是南墙上那块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还真看不出来它的特殊之处。  上高坡,到院前,中年人站到了他要寻访的目标前。显然的,这里进行过面儿上的修缮。因为,那墙上的怪异颜色儿和抹出来画出来的墙砖缝以及相对整齐的门楼子,跟那吊着砖头,长着荒草的老房顶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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