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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那天我们到了西江千户苗寨，车从盘山公路绕下去，便看见对面山上一路铺展到山脚的木楼，在烟雨中浸润出的暗色，衬着深深浅浅的绿，虽是中午时分，可想起来，总觉得如月光漂洗过一般，整个山寨透着一种水润、空朦、沉静。心里有东西悄悄落定，是浮尘,抑或是别的什么。
穿过曲曲折折的小巷，我们住进了李老师客栈，我喜欢这家旅店的名字，听来亲切得很，李老师和他的家人殷勤地安排床铺，爬上一段夹在山崖和木屋间的窄窄的楼梯，进到我们的房间，厚实的有太阳味的棉被，简陋但干净，推窗便是层层叠叠的山和高高低低的吊脚楼，放好行囊，坐在李老师家暖暖的火炉边，翻烤着粉红色的糯米糕粑，竟有几分懒懒的。
叶儿——李老师的儿媳，领我们逛寨子，走在木楼和水塘之间，闲闲地说些家常，倒像是走亲戚，叶儿碰到熟人就用我们听不懂的苗语和她们聊几句，然后又翻译给我们，这个刚二十岁的新娘子，特地穿了黑平绒缀着花边的苗族衣裳，胸前挂着手机，倒也和谐，她的脸上总挂着恬静、满足的微笑。西江苗族不过汉家的春节，仍然如平日里一样，人们各自忙着手上的活计，寨子里冷冷清清的，吊脚楼主要分布在两个山包上，木楼间连接着一汪汪水塘，水面上漂着些碎碎的紫红色浮萍，风景很是不错。
晚上围着李老师家的火炉，吃着各式腊肉，有浓重的烟熏香味，还有几条鱼在锅里上下翻腾，是李老师刚从稻田里捉回来的，带着幼细的鱼鳞，鲜嫩美味。饭后，一家人围坐炉边，李老师的老伴拿出一条花边凑在灯下一针一针地绣起来，昏黄的灯光水波一样在暖洋洋的小屋里一圈圈荡漾开，我们拿出白天在街上掏来的宝贝：一件用细细的老虎草编成的鱼篓，涂了山上漆树上割下的漆，加了几根枯藤作把手，底部还沾着几片鱼鳞，旧旧的，像是有些年头了。李老师大加赞赏，说是五十年前就没人做这种东西了，不经意竟拣了一件“古董”。苗人能歌善舞，李老师在我们的央求下，唱起了《敬酒歌》：“扔一根棒棒在田里，水就浑起来；来了尊贵的客人，我们就高兴起来，快来和我们一起喝酒，慌什么？年轻人，先干了这杯再走……”歌声响起，绵长悠远，像杯里醇厚的米酒。恍惚中我似乎在这小屋里住了长长的一辈子，围着火炉唱歌、喝酒、听故事，看日子在李家阿婆长长短短的针脚下一天天流走……。
贵州山里的天亮得迟，晨光中倚在“美人靠”上看渐渐醒来的苗寨，有早起的炊烟在木屋上袅袅地飘起，在这昔日的苗王故庭，我看到的不是威严沉重，不是荒凉颓败，而是苗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从容淡定。春节一过，寨子里的年轻人便又踏上了去异乡打工的路，我，一个苗寨的过客却在这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悠闲，然而我终究是要回到我的生活中，我的脚步焦灼而漂浮，如同穿上了传说中永不停息的红舞鞋，继续我难以终止的心灵家园的寻觅，我不知是否会再一次迷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