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长江九日

下午，打死也走不动了。船一直开。我们睡觉。老婆精神抖擞，跟同舱的四川人学斗地主（一种扑克游戏）。

这里要介绍我们的房间。在船上住，不搞大锅饭。分特，1，2，3四等仓，分别住2，4，6，8个人。每升一等，加1000元。老婆说，住3等，多认识几个朋友，然后又笑，说歪嘴老婆讲就话啦，省得1000算1000。3等又分上下铺，下铺多200元，她说肯定睡上铺，可以活动筋骨。所以下铺另有两对夫妻。分别来自重庆大足和四川成都。几天下来，果然都成了好朋友,一回船，大家就一起斗地主。

晚上又有舞会，我们不想跳了，打牌。

第四天，过岳阳，八百里洞庭一望无际，湖口和长江连接处的城陵矶，如险峻的城堡，扼守天险。长江上四大名矶，采石矶，燕子矶我都去过，今日得一睹城陵矶雄姿，十分高兴。可惜船要赶路，不能上去。

第五天，游赤壁古战场。在湖北蒲圻县，现在叫赤壁市。长江在那里忽然折向北，西岸直面江东大好河山，而且江岸平坦，江水平缓，是渡江作战的好战场。两千年前的那场大战，至今鼙鼓犹闻。上岸后，许多人在江边漫步，眺望对岸曹操战船列阵的地方。或者低头寻找，想找些沉沙的折戟，好磨洗认前朝。再上去，有一座小山，上面有借风坛，周瑜点将台等假古迹。点将台俯视长江，对联有点意思，分别是“江水无情红，凭吊当年，谁识别子布危言兴霸良策；湖山一望碧，遗留胜迹，犹怀想周郎声价陆弟风徽”。

山下是旅游集市，卖各种长江里的鱼。活的烤的晒干的都有。老婆一口气买了两大包鱼干，一条大腊鱼，转交给我。我暗暗叫苦，离家还有几千里路呢。再过去，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小乔茶庄”，建在树林里，里面一个很有气质的美女，扮成小乔模样，坐着看书。许多人就装作进去买茶叶，一睹国色天香。

大家议论，那时诸葛亮借东风打败曹操后，是故意让关羽守华容道，放走曹操，不然孙权独大，刘备必死无疑。政治这玩意，深着呢。诸葛亮后来还装模作样要杀关羽，最后卖了个大人情。鲁迅说得好，他“多智而近妖。”

玩到下午6点，又一艘旅游船来了，我们就开船走。

那晚，国历九月十五，一轮圆月在碧空中朗照，宽阔的江面波光闪闪，两岸沃野千里，树影憧憧，江岸上鸟巢似的小村庄，安静的躺在长江怀里。

星垂平野阔，月拥大江流，长江的夜，很美。

第六天，到武汉。先去看黄鹤楼。船停在汉口，一路经过汉阳，武昌。最后，过清朝的总督府，彭刘杨路，首义广场。100年前在这里发生的那场起义，震撼世界，改变了中国，中国人走过这里，应该肃然起敬。

黄鹤楼太出名，被人写烂了。不过在楼上看长江，确实好看。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牵南北，在这里看得真切。

老婆看中了那里卖的一双绣花布鞋，50元，爱不释手，后来有人说，汉正街才卖40元，她又放了回去。结果回来时倒也经过汉正街，人山人海，货物琳琅满目，80年代曾是中国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但车子不停，只走马观花，鞋子买不成，她懊恼了好几天。

吃饭后，游江汉路，以前的租界，似上海的外滩。许多欧美风格的老建筑，历尽沧桑仍雍容华贵，都挂着“历史著名建筑”的标牌。也有新大厦，装扮前卫，连店名都用百乐门，铜锣湾等字样。还有大标语，写着“齐心合力打造武汉的陆家嘴！”

自由活动，我带老婆去看六渡桥，武汉最繁华的商业中心。40年前，这里是武汉文革闹得最凶的地方，我那时当红卫兵，串联来到武汉，天天来这里看大字报，听大辩论，那真是万头攒动，通宵达旦，热闹非凡。现在这里还是这样，不过变成吃喝玩乐，不玩政治了。

记得那时街头有一座孙中山铜像，小市民不识孙中山，都叫小铜人，那里就叫铜人街。找了一下，小铜人果然还在，认识的建筑，只剩下民众乐园和国民政府办公楼了。前者是过去武汉的游乐园，相当于上海的大世界。后者是全国重点保护文物，1927年，蒋介石发动412政变，汪精卫趁机分庭抗礼，在武汉另立中央，就在这里办公，当时许多共产党人纷纷投靠他，武汉红极一时。结果后来宁汉合流，共产党人又作鸟兽散，直到毛泽东上井冈山。这段公案，年轻人多不知道。汪氏一生，俊逸风流，曾有许多机会站在历史潮头呼风唤雨，最终鬼迷心窍，万劫不复，可叹可叹。

六渡桥出来，打7元的出租车，到江滩。那是武汉政府的大手笔。元江7公里长的一座大公园，给无数市民一个美丽的休闲场所，兼有行洪之利。公园建于2002年，当时江边已经违法建起许多楼房，别墅，开发商想造成既成事实（地方官员可能也得了钱），结果民众告到中央，老温下令一律炸掉，中央台现场直播，据说不少投机商倾家荡产，哭声震天。老百姓则拍手称快。有一部很生动的小说记述此事，我看过。现在，这里有一个很大的花鸟市场，有许多人这草地上放风筝，一片升平景像。

6时，一声汽笛，又开船了。晚上，跟一个西安的大学老师学唱歌，他让我先唱，就鼓起勇气，上去唱了一首《伏尔加纤夫曲》，他很耐心的和我分析了半天，我们成了好朋友。

第七天。船泊九江。大部队上庐山，我去过了，自己上岸，租了辆车，游九江名胜。先去寻阳楼（寻字打不出三点水），雄踞江边，很有气势。这楼其实历史悠久，后来反而是小说里宋江刺配江州后，在上面题反诗，引出许多脍炙人口的故事，名满天下。我上去看看，还有宋江的雕像，和那首“心在山东身在吴，漂流四海漫嗟乎，他年得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的反诗。下来，去琵琶亭，也在长江边，当年白居易听琵琶泪流满面的地方。亭前枫树参差，落叶飘零，果然有点“枫叶荻花秋瑟瑟”的味道。令人惊讶的是亭前一面大照壁上，刻有毛泽东手书的《琵琶行》全诗，写得漂亮极了，写错了，就谦虚地圈掉，重写。那书法，真是好看。以后有拓本卖，肯定要买一本。毛氏搞政治乱来，写字作诗还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