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常椿走黑龙江

“蓝！”我对着自行车说。

“唉。”好像一声叹息。车坏了。

无数蚊虫扑来。“完了。”此地无论往前还是往后到有人烟的地方都在80里以上，推车走出去是不可能的。

我把“蓝”翻倒，让车把支撑着车身。一把死扳子，一把歪嘴的钳子，再没有别的。

把后轮子卸下。卸了轮子的“蓝”倒立在地上，完全不像个自行车。怪怪的，像农家纺车。它还是“蓝”吗？还能飞翔吗？能把我带出荒无人烟的森林吗？

卸了轮子，我并不知道怎么修车。从桥下捡来石头，盲目敲击飞轮，发现它居然挂上了。于是原样装上。掉过来，它又是“蓝”了，两个轮子站在地上，车把像翅膀一样展开。我骑上它，走了。

出森林，望见一片开阔地上的十八站。我累了，且饿。自行车飞轮又挂不上了。过铁路，路下一道长坡，顺坡而下，脚下空蹬着，一直滑到十八站西侧的大路口。我修了车。

住进一单位宽大的招待所，服务员告我晚6点半开饭。收拾一下我走下楼梯。师傅说：“没吃午饭呀？”

我说：“吃晚饭。”

他指着墙上的钟说：“这才3点半。”

我看看自己的表6点半了。说：“你们表停了吧？”

“没！”一屋子的服务员和师傅都很诧异。我明白了：今晨我一睁眼恍惚看表，以为停了，其实没停，就是凌晨3点半；地处极北之地天亮早，实际上我是凌晨4点钟出发的；而到了二十一道班问那个白种人钟点，他说的是6点半，我听成9点半并对了表。因此我整个进程比实际时间快3小时。

次日从早上就是阴沉的。上了一道坡已远离了黑龙江，下坡时下了雨。我取出塑料雨衣，是上路前媳妇在自由市场买的，这年头对开的塑料雨衣越来越少了，这件有点薄。

上坡。我推车而行，森林中偶有卡车带着低沉的吼声爬坡，从我身边经过。

除了雨，还起了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雨衣领口处裂了个大口子，雨水漏进，湿了上衣，我尽力把破口转到后面，风迎面刮来。

风雨交加，上坡路没完没了，雨衣裂口越来越大，终于在一阵强风中撕成两半。我用一半把背包包裹起来，以免湿了照相机，另一半横系在脖子上，像个小披风。雨很大，很快全身透了。

风雨把路两侧的森林吹打得摇摇晃晃，我浑身精湿，且冷。在雨雾中随路往上盘，抬不起头来，风雨好像故意跟我作对，拧着劲打在身上。我心里跟家人赌气：就知道省钱，这买的什么破雨衣呀！

这天，我在山上被浇成了落汤鸡。

七十公里道班，山上林木中一座房子。我发现离它不远处有一座破屋，一条岔路从道班与废弃的房子之间向西伸去。我一头钻进破屋，望着外边的雨，呆半个小时仍不见雨停，再次投入雨中。

终于下坡了。沙石路已被这场大雨浇得坑坑洼洼，水土流失着，水流把路面冲出一道一道横沟像搓板一样，雨还哗哗地下，路面无数横沟里一股一股的小水流冲到路两侧的排水沟里。真是一场大雨，没遮没拦地浇在我身上，像是粗鲁的孩子浇花，一瓢水劈头盖脸地往植物叶茎上猛浇。我就是被雨水打蔫的一棵草。

现在下坡，车闸失灵。我跨上我的“蓝”，往下滑。越滑越快，车把发疯颤抖，到后来是蹦跳。我尽力平衡着车子。高速下滑中一种幻觉：自己紧贴在路面，路面河水一样奔流着，没有了害怕。风呼啸，我帽檐朝后，披在脖子上雨衣的碎片飘扬，“哗哗”山响。我紧盯路面，山这边豁然开朗，一片平原，宁静而湿黑的大地，大地植被也黑绿，阴云翻卷。我好像御风而降的灵魂。

速度太快，停下是个问题。注意到前方弯路内侧有个小洼，可能是采石场。我果断地右拐，拐进空场，撞在一堆湿漉漉的沙石堆上，“嗬！”停住啦。

嗬，东北！我看到远处的水泽闪闪发光，有人家，定是张地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