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游人游记威虎山城夕照作者：鲁之洛

伊维柯披着斜阳离开绥芬河时，东北汉子司机突然拉开嗓门喊：

“路过威虎山那会，我让大夥下车瞅瞅。”

这太意外了！一下子拱出这么个好景点，毫无心理准备的我们，还有点不敢相信哩。

“是《林海雪原》那个威虎山？”一个孩子惊奇地问：

司机头颅一昂：“可不，除了这威虎山，哪还有另外的威虎山！”

一时全车振奋，都为这意想不到的机遇而高兴。原来只惦着快点到哈尔滨，现在的注意力一下子转到威虎山了。

车过牡丹江市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了。车子飞驰之处，所见尽是厚雪覆盖着的辽阔平原，平得像飞机场。虽时或见山，但都只是稍稍呈抛物线的小山，且是聚居的屯子。东北的屯子真大，呼啦啦的一大片，小城镇一般，其中还突起不少多层楼房，飘着酒家的红“幌子”，摩托往来，显示出边远农村的现代气息，见不到深山老林的影子，能有威虎山？

车仍继续飞驰。仍然那么快，那么后劲十足。但却给我一种冲剌般的喘息感。我意识到是在爬坡，不过窗外却依然不见有山，只是明丽的阳光变淡了、弱了。而且越往前走，连温暖如春的车厢里也有了一种阴凉的感觉。正觉得奇怪时，车子猛一拐，随即“滋溜”一声停了。

司机打开车门，连声喊：“下、下、下，看威虎山呀，还磨蹭什么！”

大夥惊喜交加地一边鱼贯而下，一边杂乱问：“这真是威虎山？”

“真也不真，假也不假！”司机笑咧咧地回道：“不信大夥自己看。”

站在寒风剌骨雪地里的我们，果见面前屹立着一座城楼式的建筑，大门上有洪学智老将军题写的“威虎山城”四个大字。

“大夥要看电影里的威虎山，这就是真的；要看当年座山雕的老巢威虎山，就得朝深山老林再爬三十公里。可用不上我开车了，得大夥自个爬。”

这个爽直、风趣的东北大汉的话，把我们都逗笑了。

“不带劲，这么块小平地，杨子荣怎么打虎上山呀！”又是那个好奇的孩子的声音。

“想打虎上山吗？老虎是有的。要野生的，山上有，前不久一个老猎户下套子还套到一只哩；要人工养的，前面有个养虎场，就养了百多只东北虎。”

这话刚落音，猛然刮来一阵狂风，天色顿暗，气象萧瑟，大有武松景阳岗遇虎的那种气势，好像真的突然跳出了一只吊额猛虎，吓得我们一个个心里怔怔的。

我禁不住警觉地扫眼四方。才发觉原来我们正处在崇岭之间。放眼西边，高山像一幅巨大的白描山水写生国画，悬挂在我的面前，全是皑皑白雪，是那翻飞的云雾，分隔出了远峰近岭的层次。倚在起伏山峰之端的那轮落日，被雾气包裹着，虽仍然血也似的红，却没有了光泽。渐渐地，风越刮越大，云雾越来浓，飞驰翻滚，像是泼来的洗涤剂一般，将夕阳的光泽洗尽，洗得没有了一点血色，变得惨白惨白的。它是那样弱不禁风，在狂风的推搡下，无奈地在峰巅之上颤动。

当我感到脸被针剌了似的痛时，才知道下雪了，是从来没经历过的那种狂暴的雪。雪花旋舞，搅得漫天寒彻。眨眼工夫，我的眼镜片全被蒙上雪花，灰蒙蒙的什么也看见了。我只得退进城楼式的建筑，站在虽无雪花却寒风更烈的洞门边，朝里细看，禁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寒噤。原来也紧挨着高山，冰雕玉琢似的高山。深深的，朦朦的。在遍山丛丛密密的秃枝之间，划出一条曲曲弯弯的白线，那是山路，那崇山之中的唯一的路。说不清通向多高，也说不清通向多深，只觉得神秘而怪异。我想，那或许就是通向深山老林的路吧，在没有修前面这条宽敞的国道时，这原是一处两峰对峙的大峡谷，当年的荒凉、阴森，是可想而知的。或许杨子荣就是从这条铺雪的山道，走进深山老林，而后打虎上山的。当时，也是这样的风，这样的雪，这样的阴森，可他抱着“越是艰险越向前”的精神，终于走向了胜利的顶峰。

这想法使我激动不已，这是多么难得的机遇啊！这威虎山城，这突如其来的大风雪，在我们面前十分真切地重现了一次杨子荣风雪夜奔威虎山的情景。即或跋涉三十公里，亲临座山雕老巢的威虎山，也是未必能历此险烈壮观景象的。我忽然对司机起了一种敬意，觉得这爽直、风趣东北汉子的“说真也不真，说假也不假“的话。是哲者之言、艺术大家之言。它与艺术大师齐白石老的“在似与不似之间”的作画要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也是我在这“真也不真，假也不假”的威虎山前，获得的极好的心得。

“上车罗！——”

司机的高声呼唤，使大夥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座威虎山城。

当伊维柯飞过养虎场，飞过险要的虎风岭之后,天空，云雾顿消，雪花顿停，夕阳也恢复了活力，红红的，用灿烂的笑，将辽阔的雪原，染成了淡淡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