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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东寺里弄
东寺是什么地方？
话说三国东吴的时候，从交州来了一个衣着相貌都很怪异的天竺人，自称康僧会，这个人不光衣着相貌怪异，而且举止言谈也很怪异，用着传统儒家的语言却宣传着佛教的东西。有人将这一情况汇报给孙权，孙权便对这沙门（和尚）说：你能够证明你所说的佛陀的灵验，我就给你营塔造寺，否则，哼哼……
这康僧会对孙权说：佛涅槃时，曾经化得八万四千舍利，只要致心诚求，就能求得。孙权便给这康僧会七天时间。在这七天里，康僧会烧香沐浴，冥神静坐，口诵心念，到第七日一无所得。孙权便下令把这和尚逐出境外。康僧会苦苦哀求，佛涅槃时日已久，第子修为不够，恳求再给七日时限，到时再没有灵验，我宁愿将头献给佛祖。到了第二个七日，依然一无所获，就在孙权手下要将康僧会拉进法场行刑的时候，只听桌上的金瓶里一声悦耳的脆响，一道金光从瓶中射出，满屋为之亮堂。康僧会欣喜地跪拜在地，孙权手下敬畏地打开金瓶，一枚晶莹透彻的佛骨舍利从中跃出。
孙权便在长江入海口处给康僧会建一佛塔，名“阿育王塔”，在塔周围建一寺庙，因为是江南第一寺庙，取名“建初寺”，并将这一片改地名为“佛陀里”。
许多年过去了，战乱、迁移……使得这片地方的寺庙和佛塔早已不见了踪影，“佛陀里”的名称也已作古，但当地人习惯地把它称为“东寺”。
后来的人们不知这一历史变迁，便把现今沪上的龙华寺认为是孙吴时的建初寺，而实际上，真正的建初寺是在沪上十八里铺码头的最南端的东寺里弄一片。
到了南宋延伸至明清，沪上虽不如广州、温州等地资本主义萌芽蓬勃发展，但作为贸易港口，也是热闹非凡。这东寺里弄和全国其他地方的交通枢纽、人员流动密集区一样，成了青楼文化的一隅。到了上世纪末和这个世纪初，则成了那些在码头卖苦力的人们晚上发泄的好去处。
阿脏又一次被学校开除以后，也曾经尝试着在街头给人画肖像，可是他画出来的肖像总是让被画的人质疑。沪上人本来就挑剔，加上他只给女人画，对男人的请求一概不理，覆盖面就少了二分之一。给女人画吧，比如说画头像，他非要将女人的乳房提高到脖子的位置上，传神倒是传神，他也挨了不少刁钻女人的揍。几个月下来，不要说挣到一分钱，连所有的画具费用都搭了进去，挨揍倒是不少，还经常饿肚子。
每当这个时候，阿脏就会嘲笑：还自称国际大都市呢，没一点文化，要不怎么会让我这么有文化的人饿肚子呢！
后来阿脏终于发现在这个没文化的国际大都市还有个挣钱和免费住宿的好地方，那就是十八里铺码头和它边上的东寺里弄。
这时的东寺里弄已经是沪上少数几处还没有开发的地段，那些早年的歪歪扭扭的道路和乱七八糟违规建造的房屋已经很少有主人住了，大都租了出去，基本上是被理发的、洗头的、按摩的租住。你如果初到这地方就会诧异：这的人怎么那么喜欢理发、洗头、按摩？第三产业的发展前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阿脏在金陵的时候曾经跟艾螵、郝浪、惠道、惠寅那些小痞子们经常一起鬼混，在东寺里弄里只瞅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个文化聚集地。因此，他窜进去几家发廊去作实地调查，当然这时他分文未有，一天之内被几家发廊的打手狠揍了几顿，但他心情愉快：那些没文化的打手揍我的时候偶尔还会夹杂几个有着文化香味的小粉拳头弄得我心里痒痒的——过几天再说，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我阿脏文化的魅力！
于是阿脏就开始了在十八里铺码头手提肩扛的日子。虽说到了机械装运的时代，但是一些活离不开手工，也离不开这些出苦力的人，还包括给人装货、卸货、送货这些活。阿脏毕竟是在山里和大狼狗赛过跑的人，这些倒也不是太在话下，比一般人挣得还多一些。到了晚上，阿脏只需要跳进码头一角的那些和他一样的装运工们随地挖的一个粪坑里梳洗一番，就随便走进一家发廊或者按摩屋，过起了天天有新娘的日子——连房租费都不用掏。
阿脏的审美观是早都练出来的，那些女人的长相、身材一概不管，只要乳房大就行。所以凡是阿脏晚上呆的新房，经常会出现假乳房化学产品惊天动地的被捏爆的爆炸声。
阿脏以为这是沪上唯一的青楼文化，他不知道高价的青楼女子都在市中心，他也不知道别的人在这个地方呆一晚上只要30元，而自己一概都是50元，还以为自己连房租都省了，经常为自己这种有文化韵味的生活沾沾自喜。
当然阿脏最喜欢别人说他有文化，特别是在这个没有文化的大都市里这是实力和身份的象征。渐渐的，那些女子们知道了他这一癖好，见了他就叫：文化哥，晚上到我这来吧！阿脏只要看着乳房尺寸合适（管它是真是假，会不会捏爆），谁叫的真诚、发自内心，就到谁的房间。渐渐的，他自己也不满意了，我的文化名头应该更响一些才对，怎么才能用文化体现出来呢？阿脏调动了他所有的文化细胞，突然想起了北宋时那著名词人、名扬青楼的柳永、柳三变、柳七官人的在青楼传出的口号：
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 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
不愿千黄金，愿中柳七心。 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这阿脏想了想，好吧，我就按这个调子修改修改，让他们传唱开来。阿脏想了好几天，终于把他改定：
不愿乘宝马，愿依阿脏哥。 不愿老板包，愿得阿坏叫。
不愿坐飞机，愿中阿脏心。 不愿帅哥见，愿识阿坏面。
他到一家就叫一家传播这个歌谣，果然传遍了整个东寺里弄。后来他进一家新房，就主动让别人唱给他听。那些女人就会问他：谁是阿脏？他手里摇着50元钞票，就会得意地说：当然是我了！那些女人就会又问：那谁是阿坏啊？他就会更得意地说：我就是阿坏，阿坏就是阿脏，阿脏就是阿坏，我既是阿脏又是阿坏！
那些女人就会夸张地做出惊讶地表情，把那歌谣又嗲嗲地唱一遍，往阿脏怀里蹭着：阿脏哥，阿坏哥，你真帅，真酷，真有文化！说着就会双手摸索阿脏所有衣服的口袋。阿脏就会很男人的再掏出50元塞进女人的胸里：文化就是生产力！文化就是要产业化！
再后来，阿脏觉得自己的文化名声远播，自己受到这么多有文化女人的拥戴，那我每天花那么多钱岂不是冤枉了？而且显不出自己文化的魅力？况且，那柳七官人走遍天下的青楼不都是一直吃软饭的吗，我的文化难道比他差？于是，阿脏拐弯抹角地对那些女人说：你们这么喜欢我，我也是有文化的人，咱们就把那阿堵物免了吧！
那些女人和老板都听不懂什么是阿堵物，阿脏就解释，以后就不用掏钱了吧！那些女人和老板都笑阿脏真会开玩笑，文化人还在乎钱？！再说了，你掏出来的钱都是沾满了文化味，是我们姑娘家的荣幸！
但阿脏渐渐被淘空了，干不动那些体力活了。阿脏就开始赊账，开始白天也住在经常变换的新房里。老板们和那些姑娘们终于忍无可忍了，给阿脏发出了最后通牒：要么拿钱来，要么滚出东寺里弄！
阿脏心里不以为然：我已经成了这条街上的文化象征，我成了那些女人们心中的上帝，哪能是你说赶走就赶走的。我要走了，这条街上还有文化吗？
一个湿冷的夜晚，几家老板和几个打手一起将阿脏赶出了东寺里弄。阿脏一边护着身上挨打的部位，一边品味着那几个熟识的姑娘的小粉拳。虽然他们嘴里喊着：玩老娘还不给钱，你以为老娘是白玩的？
阿脏心里感觉很温暖：她们是迫不得已这么做的。没有我，可怜的她们感受不到一点文化的气息；没有我，她们的生活该多么悲惨啊！没有我的文化，没有我的启蒙，她们生不如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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