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通往圣山的村落——雨崩·关于梅里雪山的记忆

2009年的初夏，从雨崩平安出山。同行的小溪在飞来寺很认真地跟我说，回去后她要改名了，就叫梅里。

2009年的初夏，静静谢在桂林发来信息：此刻窗外是璀璨的灯光，宛若地上的银河，天上却不见一点星光。于是我想，雨崩的星星虽多得让人想吐，也是值得让人怀念的。

2009年远行归来，云南高原，感受从夏天到冬天，我只字不语，不动声色，平静生活。回来在整理一些旅行资料时，发现一张在梅里雪山带给自己的明信片。因为陪同我四天的日晒雨淋，此刻也是皱巴巴的。记得那些心情是在刚刚走出雨崩时写下的，似乎仍旧带着高原的尘土气息。那些心情也在那时被我通过信息的形式发送给了一些朋友：

走在路上，想掉掉眼泪，是因为艰辛。走在路上，想掉掉眼泪，是因为美景。寒冷的冰湖。壮观的雪崩。蓝雪。神瀑。星星多得真恶心的夜空。泥泞不堪的森林穿越。惊险消魂的丛林穿越……四天的梅里雪山徒步之旅必将因疼痛因深刻因美好而永存于心。

于是，带着对梅里雪山的思念，我翻找出那本在路上被磨破了挤皱了的笔记本，那支因为高反的圆珠笔艰难写下的徒步日记——

2009年5月4日 晴天 到达丽江

接机到住宿的自由生活驿栈已经7点了，天还没黑，安顿下来放好行李，在客栈和通行的朋友碰头，瑜飞介绍完行程和注意事项，签好协议，办妥放心就出去逛古城了，因为不是第一次来丽江，还算熟门熟路，一下就走到木府了，随便拍了个照片，到此一游吧，记得上次进去门票才30，现在涨价到45了，真是贵~吃完饭不知不觉逛到了酒吧一条街，人头攒动，只能随着人流慢慢走，最后走进了后街五号，选了个靠舞台的位置，坐下点了水果和酒，提前FB了。。。。。。

2009年5月5日 晴天 丽江-中虎跳-香格里拉-奔子栏

因为上次来已经走过中虎跳，这次只在桥头等候队伍回来一起前进了。。。。。。重点在后头。。。。。

徒步雨崩

2009年5月6日 阴天，傍晚有点点雨

行程：飞来寺—西当温泉—垭口—徒步者之家

梅里雪山

这些年来每次提到梅里雪山，我总会半开玩笑地跟朋友说：我是一个有着梅里情结的女子呢！所以无论如何我是要去看它的，希望这一天快点到来。

这一天终于到来。当清晨坐车往西当温泉的路上，望着窗外云里雾里的梅里雪山，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居然没有一向以来提到它的雀跃不已。或许是因为这一天期待太久了，反而像是要去故地见一位故友，内心安之适之。后来，司机放起藏语的佛乐，没有缘由地突然就掉泪了。

窗外，只道漫山是白云。

梅里。梅里。我在心里低呼着你的名字。随手用手机抓拍了一个镜头，想把我此刻看到的人间仙景与父亲分享，可却发现信号太差发送不了。真奇怪，每次远行，我总会在心里特别惦念着父亲，如他此刻，也应是很想念我这个女儿吧。旅行，让我们这对在生活中很难沟通情感的父女却无形中向彼此走近了。

雨崩路上

虽然我们七点多就从奔子栏出发了，但因为一路不是很好走，所以在西当村下车时已经是上午的十点多了。这时很多马夫来询问是否需要骡子或是向导。微笑着一一谢绝，然后背着装满水和衣物的红色背包，撑起登山杖开始了这一天的艰辛跋涉。

一直到海拔3700米的垭口，一路都是陡坡，而且上升度很大，因为是在三千多米的高海拔爬山，辛苦就可想而知了。步伐不能急促，每走一段就要停下来调整气息，或是喝水，或是补充能量。这时临行购买的水袋和朋友借给我的登山仗也都充分发挥了作用。当一步步艰辛向上，总能听到从雨崩村出来的游客友善的问候，声声的鼓励和赞叹。毕竟大多数人都是选择骑骡子去雨崩村的。

虽然一同徒步雨崩的有8人，但因为是长时间徒步，所以很快大家就走散了。在山中，我遇到了以色列女子MERRY，她的丈夫和女儿都走在前头了。虽然每一次爬坡都把我们累得气喘吁吁，可却永远是微笑着用眼神向彼此传递鼓励，没有任何的泄气。

我们一同走了一段，后来MERRY跟不上我的步伐，只好约好雨崩村见了。她还嘱托我若见到她的家人，帮忙转达她在雨崩的路上走得很快乐。后来我在一补给站遇到她的家人，或许也是在等待MERRY，丈夫在专心选取摄影角度，女儿则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晃着腿阅读一本厚厚的书。这样轻松平和的家庭组合真令人羡慕，还有如此默契美好的旅行理念。带着一本喜欢的书籍和一份悠闲的心情在原始森林里安然阅读，可真好，真佩服。如我自己，进山前是把尽量不需要的东西都寄放在飞来寺了，只让自己轻装上路。

在第二个补给站的时候，很高兴认识了格桑卓玛，一个静美如花的藏族女子。在休息的期间，她温和地向我介绍梅里雪山和雨崩村。虽然她是在这里做生意，可还是免费请我品尝她店里香热的粑粑和鲜嫩的竹笋，让我真切地感受到雨崩村民的淳朴和热情。
垭口

抵达垭口时大概是中午一点三十分，这个时间让自己很是开心，因为比旅行功略提供的参考时间要提早很多。让自己更开心的是，这说明已经成功翻越了两座山，总算是把今天最辛苦的路段走完了，接下来更多的是下坡路。
下雨崩

一步步地艰难抵达，当圣洁伟岸的雪山呈现在眼前，我知道离雨崩村已经不远了。我们几乎是一鼓作气欢喜地奔向它的怀抱。与其说雨崩村有一股仙气，倒不如说是静气。只见白色小屋镶嵌在绿野山间，雪山环绕，天地之间纯净如水。放牧归来的孩子带着浓郁的藏腔放声唱着英文的字母歌谣，在寂寥空旷的山谷中回音声声，有如天籁。这就是传说中的香巴拉吗？美丽。明朗。闲逸。悠远。身临其境，人不觉中也是宁静而祥和，安然而知足。难怪有人说，“不去天堂，就去雨崩”。
神瀑客栈

来到徒步者之家时，幸亏领队小黑已经先定好房间，后面一些之前没定房间的都没住的地方，只好继续向下雨崩走。而且我还发现这里完全没有信号，无法联系同行的朋友。先到的小A和明丽不知道哪里去了，领队小黑先去下雨崩找他们。我留在那里等小林和小溪。

晚饭在徒步者之家吃。饭又冷又硬，期间更多是微笑着倾听小林的厦门情结。记得他说到有一处地方一般人肯定不知道，他在那里写了几年的留言。我一听到是书吧，便开玩笑说不会是光合作用书房吧，今年一月份我还在那里阅读了许多留言呢。这着实把他吓得不轻，让他更吓心的是，我说在香格里拉青年旅馆那个留言的碧海蓝天就是小林你吧，写那么煽情的文字。说着还要把那些文字流利背诵出来。这个内心包裹得很紧的男子或许也在那时才开始向外界敞开真实的心扉吧？

刚刚收到小溪送的耳塞，还教我说若听到打鼾声就把它当成数钞票的声音，多动听啊！呵呵，不错的想法。希望晚上能安心入睡。希望明天能有一个好天气，不耽误冰湖之行才好。

2009年5月7日 晴天

行程：徒步者之家—笑农大本营—冰湖—徒步者之家

冰湖

往冰湖那里的山路也是极其难走的。尽管如此，最后我们还是决定按原计划，欣然前往。

上雨崩

一番准备，我们9点从徒步者之家开始向冰湖出发。刚开始的路很平缓。举目四望，一派和谐的自然景象：抱着柴草赶着羊羔的老阿妈。绕着灵塔转经朝拜的藏民。木屋下的藏獒憨憨地注视着你，毫无敌意。牛啊马啊猪啊悠然漫步在绣满野花的绿色草甸中。再往前走，是一片原始森林，松萝似烟霞般悬挂在林间。古木参差，形态万千，让人以为是走进了奇木展览会。远古而真实，为此脚步也不听话了，慢些慢些再慢一些。
松萝

当一走完这片古木林，赏完养眼的奇树展，接下来就是陡坡了。路也不再是路，被骡子踩得泥泞不堪。每一下脚都要找好位置，还要踩稳，不能打滑，否则就有陷进泥坑里的危险了。因为在森林里徒步，山路很滑，一不小心就要摔跟头，为此这一程山路是爬得十分小心了。喘气，警惕，当然也不忘深呼吸，贪婪呼吸着雪山脚下的森林氧吧独有的纯净空气。记得路上有几处地方坡度太大，又都是光滑的泥石，自己尝试了几回都攀登失败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幸好有户外高手的小林及时伸出有力的双手，特此歌颂一番。

笑农大本营

在海拔3500米的笑农大本营吃了一碗十元钱的方便面，稍作休整后，就直奔冰湖了。因为冰湖海拔高达3800米，前面的行程已是消耗了很多体力，所以是一步步缓慢向前，艰辛向上了。

因为辛苦，我甚至在心里反复问自己：为何而来？为什么要把自己丢在远方？为什么要选择如此艰辛的方式去看风景？可当我最终见到传说中的冰湖，置身在它的冰寒世界中，之前所有的疲惫顿时被抛之脑后，所有对内心的质问也都一一冰释。
冰湖的花儿

“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不要走得这样匆忙……”一日的艰辛跋涉，我们历经身体的痛才得以朝拜圣湖，所以怎能来去匆匆呢？坐在湖畔的玛尼堆旁望着眼前的冰湖，我第一回看到冰川上的雪居然是蓝色的。除了雪水从冰山上哗哗直落下来的声响清晰可闻，四周万籁静寂。本来以为这里是没有生命现象的，可是后来发现在冰湖的碎石中仍有紫色的花儿在无声绽放，让人不禁感慨生命的顽强。

冰湖像是一个冰窖，寒气逼人。用手去感受冰湖的水温，却是冻得自己嗷嗷直叫。越呆久，手就越冻，再后来，拍照的时候手都有些僵硬了。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冰湖就只剩下我和小林，小溪和小A这四个贪玩的旅者恋恋地留在那里。只是想多呆呆，冻一冻，清醒记。一片冰心在冰湖。或许幸运的话还能把某些不安的意念冻结，把某些潜藏的情愫冻醒呢。

后来突然听到一声巨响，眼前的冰川一时被白色的雾气笼罩着。刚开始搞不清状况，吓得我们赶紧往高处撤退。原来是雪崩。只见瞬间瓦解的冰块从磅礴的冰川上直砸下来，先前的水瀑布一下子变成了流动的冰瀑布，湖面寒烟四起。在观看这场持续了很长时间的雪崩时，我们都不敢高声语，内心充满了对自然界的敬畏。

告别冰湖后，我们必须赶在天黑前走出原始森林。为了争取时间，所以下山的时候我们不再按原路返回，小林在我前面开道，我紧跟其后。为了抄近道，没有路，从斜坡上直冲下来，踩着泥巴、马粪、松针、落叶、蘑菇……不时还滑倒在泥巴或是松针上，惊吓之余更是喜笑颜开。
当我们终于平安冲出原始森林，回到早上深迷的风景中，只见冲锋裤都是泥，连连笑称自己是泥人。我跟小林说，能不能不要急着回去，风景这么好，我们雨中漫步吧。于是在雨中，我们从这片丛林冲到那边山头，不时有新发现。来自湖南的小A说他的族人是习过武的，我笑着跟他说一定是湘西的蛮匪。后来央求他教我几招花拳秀腿，不顾一天的辛苦徒步练得不亦乐乎，完全不理会身上尚为消散的疲倦感。

路上的孩子

后来碰到一个当地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问我有没有糖果送他。在路边的沟里玩水，湿漉漉的，脏兮兮的，也是泥娃娃一个。后来给他拍照的时候让他笑一下，没想到对着镜头的却是一个紧皱的表情，让人见了心中徒然沉重，心疼地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雨崩，有太多的故事。暮色中，我们远远听到一个女子在草甸子边一棵树下悲情痛哭。我跟小溪悄悄猜想着她为何而哭。迷路或是病痛，还是为情所伤呢？或许吧，让自己在远方痛哭一场。来雨崩之前，在旅行之前，我也想大哭一场，可是来到这里却是什么也没有，皆化成汗水了。

哭声让人心感不安，所以我们还是上前去安慰她。这个女子后来谢绝了我们的帮助，可是我们还是劝告她无论如何不能停留在荒山野岭，太危险了。

远远地看到两个身影站在晃动，居然是小林和小A。看到我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乱比生气地吼了一声，然后甩头走人。小溪低声安慰说：回来了就好，就担心你出事。那时的自己一半是感动一半又是委屈。因为担心我出事，他们在结束辛苦的一天跋涉后还要守在村头挨冻等我平安归来。听说九点后我若还没到，他们是准备折路回去找我的。只是，因为我同样担心那个在雨中哭泣的陌生女子……

2009年5月8日 晴天

行程：徒步者之家—神瀑

虽然在高原爬山永远就是把自己累个半死，但相比较前两天的徒步难度，今天的行程就太悠闲了，悠闲得就像阿群所说的“逛公园”。所以如果说昨天的主题是玩泥，当泥人，痛并快乐着。那么今天的神瀑之行就是闲情偶拾了。

据说雨崩神瀑是卡瓦格博尊神从上天取回的圣水，能占卜人的命运，洗去人无意中犯下的罪过，还能消灾免难，恩赐众生。所以去神瀑的路上遇到了许多朝拜神瀑的转经香客。其中有一群藏族女生，随身携带的竹竿上都插着一种青草。她们告诉我当地人管它叫神草，是长在悬崖水涧的草药。平时她们感冒生病不需要吃药，只要烧神草闻一闻其熏味就会很快康复了。在她们的指引下，后来我找到了这种草药，开心地采了一把。牛小谢问我要拿这些做什么。我跟他说带回去送给我爸，讨他这个老中医欢心啊。瞧瞧，这样我出门旅行还多了一样李时珍寻药的意味了呢。

从千米悬崖上倾泻下来的瀑布，冰寒刺骨。水珠一串串悠然垂落，飘飘洒洒，喷洒在身上，朝拜的人认为这是吉祥的洗礼。很多人气喘吁吁地赶来转神瀑，又是冻得哆嗦着赶紧离开。再不然，就要像牛小谢一样冷得赶紧做起俯卧撑。因为担心身体不适，我只是久久地坐在那里发呆，让山风吹来的神水亲吻脸庞，清洁心灵。我想以后的某个时间，我一定会无比怀念我曾身处远方，没有人认识自己，没有名字，不问归处。我只是我自己的。不被打扰，放肆自然。无思亦无语，无惧亦无悲。
我愿是一棵树

因为不急着回客栈，我和小林一路悠然漫步。寻找花椒树，辨认樱桃树，听小林讲述一部叫《碧海蓝天》的电影。在森林中，为看到一米阳光欢呼雀跃。对着一棵古木猜树龄。给很多树取温暖的名字。在远方，我还是愿意做深山里的一棵树，葱郁，挺拔。

沿溪而行，一路都是极其好看的石头。所以像我这样一个喜欢石头的女子，这一回无论如何是迈不动步伐了。起初我欢天喜地地寻找石头，捡一块丢一块，一块比一块喜欢，不禁笑话自己是小猴子下山。可是因为梅里此行是全程徒步，根本不可能把每一块喜欢的石头都带出山。我一直深信，即使是一颗石头，也是有灵魂的。它们只属于神山圣水，属于远方。即使带回城市，也只是一块没了灵气装满思念的孤独石头。留恋间，我最后选择舍弃和放下。或许就是这样，不图结果，只为遇见，足以感谢。

远方的石头

所以，只是细细玩赏，只是认真地给它们拍照片。末了，我和小林把一大块很像“腊肉”的奇石小心地藏放在水中的大岩石下。我们还约定，无论他或我，如果以后谁能有机会再来雨崩，一定要来寻找它，一定要告诉对方。或许也会有一个有缘人，也是喜欢石头的旅者，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发现它，满心欢喜地叫出声来。
在溪边堆玛尼堆时，小A和小溪突然从森林里走出来。原来都是爱玩的人，据说是在某个溪水旁晒太阳睡大觉呢，而且也同样带回了自己喜欢的石头。于是，我们欢喜地交流自己淘到的爱石。后来系着绑腿的小林背着我趟过水位很高的溪流，在溪中间的小陆地上我们又开始寻找那些美丽的石头……

我的作品

雨崩，有太多的美好。我想，我也应感谢神灵眷顾，让我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在雨崩村的最后一夜能有幸亲眼目睹梅里的星空。漫天星辰，挨挨挤挤，一闪一闪的童话。虽然高原之夜寒气逼人，但许多徒步者之家的驴友都跑到空旷的场地观赏惊呼着，快乐地寻找认得名字的星星，对着划过天际的流星虔诚许愿。

而我独自坐在屋檐下的木头桌子前喝着清茶，走不进他们的热闹和兴奋。此时此景，不禁让自己想起另一个高原之夜。纳西大哥，杨大哥，我想你们了。不知你们是否也曾对着漫天繁星想起05年在稻城亚丁一起徒步一起歌唱的这样一个我呢。4年前我在稻城亚丁努力想象梅里星空的美景。而今我身处梅里却是无比想念我们在亚丁洛绒牛场的那一夜，那多得真恶心的星星啊，那不顾及高反的快乐笑声啊。

简单，清明，那是我的2005。清冷，孤寂，这是我的2009。星星知我心。

(日照金山)

(上雨崩)

(下雨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