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格拉纳达大潮初起（西班牙随感录之三）

2010-06-12ctrip.com

我们曾经幼稚地认为，某年某月一条河边一艘炮舰的炮声开启了人类的新纪元。请仍然持有这看法的人到格拉纳达来吧，有一句西班牙谚语说的好，“生活在格拉纳达的瞎子是最不幸的人们，因为他们不能看见格拉纳达的美丽。”

格拉纳打----庇诺斯桥---圣达菲。注定要被后世的人们长期记住。因为从这里开始的西班牙版本的萧何月下追韩信的传奇故事，在接下来的数百年中，改变了地球上大多数人的命运并且仍在影响当代世界的纷纭走向。

在和摩尔人的弯刀铁骑拼杀还没有停止的时候，葡萄牙的国家垄断型海外冒险与扩张已经走到了西班牙君主的前头。一项重要的阶段性成果是，迪亚士1487年发现非洲最南端的好望角，完成了航海探险史上的一段重要历程，开辟了通往印度的贸易航线。

看到近邻的迅速强盛，西班牙人也渴望分享海上扩张的惊人红利。

1492年1月，在随着女王进入格拉纳达的胜利者队伍中，有一位来自葡萄牙的热那亚航海家，正等待着女王的第二次召见。他相信他的计划将给女王和西班牙带来更大的荣耀。他就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他为此已经等待了8年。

来到西班牙之前，哥伦布在葡萄牙从事航海，积累了丰富的航海经验和人脉关系，锻炼了过人的胆识。每天潮起潮落，他看着无数葡萄牙航船向南驶向辽阔的大西洋去寻找新的贸易航线，勾起他的遐想：根据托勒密的地圆学说，如果直接向西航行，不是距离中国更近吗？

哥伦布开始周游列国。在撒丁王国，吃了闭门羹；在法国，无人问津；到英国，仍然曲高和寡。

哥伦布不得不把目光转向西班牙。他来到西班牙，住在帕洛斯城的方济各派拉维达修道院，在一些宗教界人士的帮助下，将远航计划送入了卡斯蒂利亚宫廷。1486年5月，忙于战争的伊萨贝拉夫妇接见了哥伦布，但探险计划一直被旷日持久地搁置，女王将哥伦布的计划提交学术委员会。哥伦布等到了格拉纳达被攻克，但这并没有给他带来好消息。他收拾好行装，决定去向法国国王游说。

1492年4月，哥伦布已经踏上旅途之时，女王紧急派出的使者，在格拉纳达城郊庇诺斯桥上追上了他，请他即刻面见女王，重新谈判航海计划。

群山环绕的格拉纳达城郊外圣达菲小镇，如今高速公路两边挤满了标致、丰田、大众等跨国公司的豪华汽车品牌专卖店，一排排广告旗子在地中海的暖风中飘荡。正是在这里，哥伦布与西班牙王室进行了3个月的艰苦谈判。

一边是形单影只的老资格水手，手里只有一套风险重重价值难以判断的远航方案。一边是志得意满的最高君主，刚刚把整个西班牙国土收入囊中。生意场上，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双方都不过是平等交易、斤斤计较的商贾之徒。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航海家，哥伦布待价而沽、不断提高价码；伊萨贝拉女王就地还钱，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就是欧洲商业文化特有的契约意识，正是这种契约意识而不是什么“天子圣明”的陈规陋习为西班牙留住了旷世英才。

双方终于达成以下协议：1.双王陛下任命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为“通过勤奋劳动行将发现或获得的”一切海岛和陆地的统帅。2.任命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为发现或获得土地上的副王和总督。3.在这些地区获得的黄金、白银、珍珠和宝石、香料及其他商品，他都可以征收和保留十分之一，并且一概免税。4.任何涉及这些商品或产品的案件，都由他或他的代理人以统帅身份进行裁决。5.对驶往这些新属地的船只，哥伦布可以收取其利润的八分之一。

这笔高风险高收益的大买卖，可以称为官办自助、或者是公私合营吧。据说，为了给哥伦布凑钱，长期征战后国库空虚的伊莎贝拉一世连王冠上的宝石都卖了。

圣经上有一句话：“要求，就会给予；寻找，就会发现；敲门，就会打开。”

在人类历史上重要的海洋时代刚刚开启的时候，伊萨贝拉女王凭借胆识乘势而上，经营海洋、谋取海权、最终成就了世界霸权。尽管她同时驱赶犹太人、摩尔人，设立宗教裁判所等恶行极大束缚了西班牙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但仍然不能掩盖她和哥伦布等人的开创性功绩。

西班牙发现一个哥伦布，整个人类也因此发现了一块巨大的新大陆；这不仅仅是对世界地理的崭新认知，更是一场历时久远、无远弗界的政治经济、社会思想的深刻变革。

如果说，格拉纳达的陷落预示着旧世界溃败的先声的话；那么，以哥伦布等人远航为标志的大航海时代就是在开启新世界的第一道宏伟的大门。内外兼备，在同一年完成了两件史无前例的丰功伟业的君主惟有伊萨贝拉女王。历史上有无数叱咤风云的帝王将相穷尽毕生精力，渴望青史留名，有几人能够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做了他应做的恰当事情呢？

大航海之后，文艺复兴、全球贸易、工业革命、宗教改革、民主法制等等新生事物应运而生，就像阿拉丁魔瓶里被召唤出来的妖怪一样层出不穷，循环往复，相互呼应，极其深刻地改变了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现在回首人类精神与物质世界这翻天覆地的500年，1492年以前的数十万年间的整个人类活动甚至都可以被概括为史前史。

“温故而知新”。做为全球资本盛宴的后来者，我们已经没缘分参与这筚路蓝缕式的开创历程；但是认真思考和认识这种布罗代尔称为“那些隐蔽的、无声无息的巨大潜流，”，思考和认识这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历史发展过程，我们才能知道前面的道路如何行走。

歌剧《图兰多》中最著名的唱段是卡拉夫的咏叹调《今夜无人入睡》，30年前国内很少人知晓，如今广为流传。

格拉纳达，今夜无人入睡。

因为那个曾经被孙中山先生和辛亥前辈们称做“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世界大潮，正是从这里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