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车的时候,我饥肠辘辘,胃已经疼起来了。在新藏线上一天只吃一顿饭,早餐在车上吃根香肠,午餐也是,晚饭常常在9点多到兵站餐馆里吃一口。今天修车,晚饭就没时候了。后来决定轮流去一家“三姐妹饺子馆”吃饭。想不到这竟是东北老乡开的,三个能干的黑龙江姐妹在厨房里忙个不停,饺子10元一盘。她们的饺子永远是包出多少卖出多少,不仅过路的货车司机、军队官兵到这里吃,兵站的官兵因为寂寞也常到这里坐一坐。 隔壁“老东北饺子王”的老板姓范,快60岁了,原是牡丹江某单位的纪检书记,偶然来此,开了家餐馆兼旅馆,已经四五年了。他感叹这里生意好做,但伙计不好找。三姐妹就是他带来的,来了17天就另立门户。老范说,到山下进一千元的货,在这儿就能卖一万元钱,但是太累了,明年他打算把店卖掉,回老家去。 被困39天的刘师傅 离开三十营房,再一次向黑卡达坂冲锋。车踉踉跄跄,开到一个山坡时又上不去了。这时,我们遇到了永生难忘的刘师傅。 刘师傅就在一辆桔红色卡车前,光脚穿着布鞋。他主动迎过来说:“你们的车有毛病,声儿不对。”于是他帮我们修车。他发现分电器里面的炭棒已经不回位了,接触不上电,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的箭头(那是他从附近的古战场捡来的,至少得几百年了),把分电器里面的炭挖出来。他回到车上取来一只一号电池,砸碎了,取出里面的炭棒,用锉磨细,来替代坏了的炭棒。 “车啥时坏的?”他说:“上个月14号。”天啊!他困在这儿39天了。这么多天里,他吃什么,喝什么?老人很淡然地往远处山下一指,喝河里的水。吃的是馕,新疆特有的坚硬的面食。 他叫刘成录,56岁了,甘肃省西凉人。1964年到新疆当兵,6年后转业,就一直在这条新藏线上跑运输,已经20多年了。他默默地帮我们修车,问一点说一点,有关被困的事不问就不提。被困阿里时,我曾做过最坏的打算:总不会困一个月吧?反正能赶在国庆节后回吉林大学讲课就行!想不到,真的有人在这里被困一个多月了。 老刘说:“我二儿子上来过一次。变速箱坏了,没有配件修不上,儿子又下山去喀什买件去了。”219国道正在修路,每10天放行一两天。那么,不通车的日子里,刘师傅就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他是怎样挨过这漫长的39天的呢? 正聊着,刘师傅的儿子来了。这一天是此次放行日的最后一天,其实我们也是为这件事而着急,怕赶不上就得耽误10天。小刘是搭乘维族司机库尔班的货车上来的,他们父子相见也很淡然,彼此没有说什么就各自修车了。小刘是专业修车师傅,在家乡开着一家修车铺。 老刘帮我们做好了炭棒,又发现分电器的外壳裂了。于是,在老刘指导下,老鲍用“哥俩好”胶粘这个塑料外壳。因为天凉,胶半天不干。此时,车内温度只有8度。 儿子来了,老刘也没有忙着去和儿子一起修自己那辆车,仍旧帮我们修车。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们父子俩都忙着修车——老刘修我们的车,小刘修父亲的车。当我们问他车修好后是否还要接着跑运输时,老刘说:“我儿子也是这么想的,这辆车还能再跑两年,不过我想回去就把它报废掉。这车让我倒了一次霉,不能再倒第二次霉!”看来,这次经历还是让他刻骨铭心的。 两小时9公里,过黑卡大坂 其实分电器的毛病还没有修好。离开老刘父子后,我们开始向黑卡达坂冲刺。 爬越黑卡达坂,是我们此次二万五千公里远征中最痛苦的一段。有许多次,我们三个都绝望了,几乎觉得这是一座不可能逾越的高峰。用了整整两个小时才走过这9公里的山路,到达黑卡达坂的顶峰。 此 时“悍马”仿佛是一个重症患者,浑身没劲儿,不停地喘息。遇到稍陡的坡,我和老鲍就得下来步行,以减轻车的载重。汽车以每小时五、六公里的速度向山顶爬去,和我的步行速度差不多。在这段路上,车里静极了,三个伙伴间的对话消失了,只有手持卫星定位仪的我不断报告着海拔高度。我心里多少次不抱希望了:还能越过这座山吗?这里一坡比一坡高,每爬过一个山坡,就又要面对一个更高的山坡。透过前车窗,我望见车头晃动着向前挪动,仿佛一头倔强的老牛不停地拉着犁。我安慰自己:只要车还在走,就比什么都强。 原以为海拔4750米的坡就是最高峰了(一本《行知书》里是这样说的),可是到了那儿才发现,前面还有更高的山坡。就这样,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望”,我们甚至怀疑:黑卡达坂到底有多高,怎么总也到不了最高峰?当爬到4952米时,看到许多养路工人在路边向我们招手,我们也激动地挥手。真的来到顶峰了吗?我们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这9公里的山路,我们整整走了两个小时。 到达黑卡达坂的最高峰以后,往下走就是溜车了。车仿佛一下子恢复了雄风,速度达到四、五十公里。在这条又长又险的盘山道上,老荆流下了热泪。那难言的感受,只他自己最清楚。流泪的起因是我的一句话。我当时望了一眼身边瘦骨嶙峋、饱受折磨的老荆,说:“唉!老妈要是看到你这样,不知会多伤心!”结果,车一下子停了下来,泪水从他眼里涌出。 在爬黑卡达坂最后一段高坡时,当我和老鲍都痛苦地把目光从窗前收回、不再看窗外的路时,老荆,他只能一直看着车外,看着在车前方无限延伸的山路。在即将到达黑卡达坂顶峰的时候,也是最难时刻,我伸出左手握了握老荆那放在变速杆上的右手。他的手指黑黑的,全是修车时弄上的油。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许久不松开。我知道,此时他更需要精神上的鼓励和安慰。 雪山月夜,过麻扎达坂 麻扎,在维语中是“墓地”的意思。过了黑卡达坂2小时后,我们到达麻扎。这里只有兵站和一些帐篷饭店。 麻扎达坂是昆仑山的山口,在新藏线上也是威名远扬。此时,我们的车只要上一点坡就爬不动,只能以每小时4公里的速度前进。 在麻扎遇到一群军人,他们说:“麻扎达坂坡很长,但不太陡,上去20公里,下来20公里,再走40公里就到库地了。而库地达坂却很陡、很险。” 当时是晚上6点,我们以为2个多小时大概能到最顶峰了。结果,开了3小时,在雪山月色中翻过了麻扎大坂。 上 麻扎达坂的路异常艰难,车子走走停停。当行驶到第18公里时,我鼓励老荆:“只剩下2公里了就到山顶了,就是说,90都过去了,只剩下10。我们一定能过去!”可是,过了2公里,发现还不是最高峰,只好往前开。 天就快要全黑,月亮已经升上来,旁边山上的雪峰离我们很近,白色的雪盖仿佛就在身边,伸手可及。我们笑着说“真是手可摘星辰啊!”但心里都非常焦急,如果天完全黑了,走在这样的高山上是很危险的。又前行了2公里,终于来到最高峰。当时真是很激动,海拔4991米,比前面经过的黑卡达坂还高。此时,天已全黑,我看卫星定位仪时需要用手电照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