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枫发布于2005-03-21 09:12:41贴一篇游记:龙抬头 黄河口 (声明:与版主大人“情节雷同,纯系巧合”。呵呵!) 龙抬头 黄河口 黄河入海口,苍龙抬头处。 1855年,当黄河夺大清河注入渤海湾时,并未想到自己将长久地在此落脚。历史上,她的大脚一向喜好在中国东部大地扫来扫去,狂放不羁的足迹南至江淮,北抵天津。1855年前的大清河十分清澈,没有泥沙淤积,河口的三角洲并不明显,只因为黄河借道,才使它向着渤海劲猛地扩伸,变成中国国土面积“增长点”,更为苍龙抬头提供了广阔的大舞台。 这是一次偶然的改道。若非河南铜瓦厢大堤的意外决口,谁知黄河口今在何方?山东人的黄河情结恐怕也会大打折扣。比黄河改道更为偶然的,是东营的出现。仅仅三十多年前,东营还是黄河三角洲上一个无名小村。要不是一口油井在人们欢呼中喷出黑黑的原油,今日恐怕仍是遍地荒滩,人迹罕至。黄河三角洲恐怕也仅有地理学上的意义,远不会今天这般闻名遐迩,被头脑灵活的东营人炒得炙手可热。 坐在行进的汽车中,我突然有朝圣的感觉 虽然众多学者早就提出,中华文明的摇篮不只是黄河,长江一样哺育了中华民族,但也许因为在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中,我们唯在黄河流域拥有过光照世界的辉煌,所以历古以来,中华文明之核心,仍在黄河文明。我们每每引以为豪的孔孟老庄、唐诗宋词、丝绸之路、四大发明……无不缘于黄河水的滋润和养育。在每一个炎黄子孙内心深处,母亲河永远是黄河。正因如此,笔者虽生在长江流域,却对黄河怀着特别的情愫。我曾在不同地区的黄河岸边漫步,望着滔滔河水,思绪天马行空,恣意纵横于千古之间,但没能一睹她奔流入海的壮阔景象,心中常感遗憾。多少次地我暗问自己:入海的母亲河是否脾性未改,一如在青藏高原的湍急?还是像在黄土高原那般狂放,或者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多年的夙愿,终于在不久前实现。1月21日,还没到正月十五,传统意义的新年尚未过完,我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转道济南,略过泉城美丽的景致,直接搭上长途汽车,直奔东营。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因为前几天的降雪,窗外的世界黛白相间,朴素而沉静。当稀稀落落的井架开始在薄雪覆盖的旷野出现,我明白深藏液体黄金的黄河三角洲已在脚下,梦中怀想的黄河口正越来越近。此时我心中突然激动起来,胸间涌起一股朝圣的感觉——这是我们的母亲河啊,今天我将站在她的尽头,亲眼注视她汇入大海;在那里,黄土地的精灵与蓝色的海洋相遇、碰撞,最终完全融入…… 这,是否也昭示着华夏文明的最后归宿? 人算不如天算 虽然我在出发前就查阅了一些资料,对行程作了初步的计划和准备,但出了东营汽车站,才发现问题并不是想像的那么简单:公交车所能到达,无论是河北岸的孤岛镇,还是河南岸的黄河口镇,离河口的实际距离均有七八十里之遥。而当时已是下午,倘若赶往,时间显然很不从容。为方便明日行动,我干脆前往位于黄河岸边的垦利县城,在那里安营扎寨。 翻开东营市旅游图,整个黄河口三角洲呈扇状扩向渤海,而在这巨大扇子右下部,又有趣地突伸出了一只龙头,它就是现今的河口三角洲。令人意外的是,黄河入海口并不在龙嘴部位,而是在龙角,两条约五六里长的龙角象护着一件宝贝似的,小心地将河道夹在中间,送入大海。翻看地图,有一点有让人略感失望:一条细细的代表最低等级道路的黑线,在离龙角角根三四里距离地方,就戛然而止,不再往前延伸。费点力气跑到龙角顶端吧,来回不过十公里。我心下这样打算。 向当地居民打听,得知离孤岛不远的济南军区军马场,是前去河口最合适的乘车地点。果然,在那儿下车后,问路边的个体车主,都很熟悉去河口的道路。不过,他们不约而同的给了我第一个打击:步行到不了河口。那里连最原始的小道也没有,并且在新冲积成的河岸,连安全都没保障。怎么办?他们提供了答案——坐船或者坐飞机。坐飞机显然不现实;坐船倒是可行,但眼下封冰时节,仍然是不可能的。 人算不如天算,内心不由一阵失望。然而,既来之,则观之,退而求其次,到河口地段看看也行。很快与一位姓白的车主谈妥价钱,驱车向那龙角的根部进发。白师傅原是军马场下属企业的宣传干部,对黄河口的历史地理相当熟悉,也很健谈。我在租用他面包汽车的同时,也等于雇到了一位免费的导游(强烈建议有兴趣前往一游的朋友,包车时还找他)。 汽车顺着S312省道向东驶去,薄雪已经开始消融,黄河三角洲大片大片原生态植被在眼前展开,的确是养牧军马的好场所。可惜,眼光所及,除了稀疏的油井井架,并看不到一匹马。白师傅告诉说,所谓军马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就徒有其名了。想想也是,苏德坦克大战之后,骑兵的辉煌时代就已经过去,军马再不走下军事舞台,国家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 说话之间,我们越过井架密集的孤东油田,走出S312省道,来到黄河三角洲国家自然保护区。完全意想不到的阻碍终于来到,这次我们两个人共同失算—— 一个据称是林业检查站的关卡出现在了面前,三个二十上下的小姑娘等着一根红白相间的拦杆,把唯一的进出路口结实拦住,说要办通行证才能进入保护区。那就办吧,可是她们又说,出于防火目前不办,只能请我们打道回府。这怎么甘心?好说歹说,信誓旦旦,并请她们上车查验有无火种,哪怕搜身也行,可小姑娘一个比一个坚定,毫无通融余地,真让人几乎急得背过气去。就在我们绝望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姑娘突然来了菩萨心肠,建议我们把通行证工本费交了,她放我们过去。我立即会意,便小心地砍价,最终将100元砍成了40大元。虽不能算太贵,但相对于那一张未谋面的通行证纸片来说,也可算世界上最昂贵的“工本费”了。 汽车的马达再一次欢畅响起,我和白师傅怀着意外得胜的心情向河口进发。 河水,如祖母般安详 路边田野里的芦苇越来越密,银白的芦花在悠悠的舞动。一株株棉柳散落生长其中,那灰黑的身影更增添了这里的幽静和神秘。盛夏时节,这里定是一片充满生机的碧绿海洋。 只几分钟功夫,就到了河口地区的一个标志性建筑——了望塔。塔不是很高,大约四五层楼样子,造型还算别致,是一艘航船形状。白师傅说,前两年,国家领导人来游览和视察黄河口,也就是登上这个塔,举目四下里看看,估计也看不到真正的入海口,因为还有近三十华里呢。登塔入口处的门严严的锁着,四周没有一个人,我本来尚为不能攀登而遗憾,听白师傅一说,倒也释怀。 走过了望塔没多远,黄河便猛然出现在眼前。 河水不是很大,两边结冰,冰上又积着雪,中间的那条狭长的黄色水带,便夹在这白茫茫的冰雪中静静流淌,在冬日下午的阳光映照下,水面波光荡漾,如祖母般安详。如果不是苍黄的水色提醒你,你很难相信,她,就是呼啸奔腾几千里,纵横激荡半个中国的大黄河!回首,作别身后五千多年的中华文明,向前,拥抱代表着新世界的广阔海洋。注入大海前的一刻,我们的母亲河安详肃静,仿佛陷入了沉思…… 美景虽好,却不能久留,因为我们还得向东9公里,到达地图上所标道路的最末端,也就是我们所能达到的离龙角最近的那个位置。况且那里还有黄河入海前最后的一座浮桥,意义不同一般。 面包车顺着长满杂草的小路,急速地向东行驶,不过十几分钟光景,就停在了这座浮桥的桥头。为了防凌,浮桥的中间部分已经拆除。站在“断桥”之端,黄河水在脚下无声流淌,看似伸手可及,然而真要去捧一掬水时,够不到水面。也许是怕水太凉了冻着我的双手吧,母亲河才不给我这次“亲密接触”的机会。我想。 这里离入海之处已不过几华里距离,依稀能听到渤海的波涛。向东望去,一条狭长的水道穿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间或有几只飞鸟从岸边的芦苇丛中窜出,在河面上悠悠地盘旋,更增添了几分空旷和静谧。 对面南岸有几处新砌的房子,白师傅说那是为黄河口旅游服务的,不过,这里设置浮桥倒并不是出于旅游,而是因为“对岸有油井”。这座1997年前后设置的浮桥,按说时间还并不很长,但桥面钢板已因车轮的碾磨变得锃亮,想来凌汛结束恢复通车时,这里该又是一幅繁忙的景象。 密集的井架,是黄河三角洲独特的风景 科学告诉我们,任何油田的形成,都是由于几百几千万年的地壳运动,使四处分散的点滴油气不断流动,最终汇储于特殊地壳构造层。从远古开始,液体黄金就在这里的地壳深处逐渐聚集。大自然显示了她美妙的立体感:地下,石油在涌动,地上,一条宛延几千里哺育了一个伟大民族的河流,由此归入大海。今天的黄河口与油田紧密相连,黄河口为油田增色,油田为黄河口添加无穷的活力。 黄河三角洲,站在广阔的田野极目远眺,能闯入视线的,除了棉柳,就是那些散落的采油井架了。闻名的大汶流采油区,紧靠大海,是去黄河口的必经之路,可惜地图上竟然未作标注。步入采油区,目光所及,几乎全是高大的井架,其密度即便不是全国最高,也是最高者之一。在油区向北不远,也就是地图上所注的孤东四联位置,座落着一座大型集油站。白师傅自豪地介绍说,它是目前亚洲最大的集油站。然而,当我后来在网上查找资料求证时,却寻不到相关的佐证资料,很可能那是白师傅作为黄河三角洲人特有的“油田情结”使然吧。 众 所周知,没有油田就没有东营。过去的东营只是普通的沿海小村,如今已是一个人口180万的地级市,下辖三县两区,仅市区人口就达54万。更有石油行业的最高学府——中国石油大学,位于这个城市。走在市区繁华的街道上,你很难想像在三十多年前,脚下还是一片荒野。因此,象白师傅一样具有“油田情结”的东营人可谓比比皆是。 其实,即便在细微末节之处,一样能感受油田的影响之大。翻看黄河三角洲地图时,我曾十分费解于那里的两个地名:一个是河南的“黄河口”一个河北的“孤岛”。它们是两个镇的名字,可是所谓孤岛根本不孤,所谓黄河口也离河口相距甚远。向当地的居民打听,居然说现在的黄河口镇才是真正的孤岛镇,当年黄河在三角洲北侧入海,这里尚未冲积成真正的陆地,故名为孤岛。后来油田在黄河北侧成立指挥部时,仍延用孤岛之名,民间通俗谓之“孤岛指挥部”,油田越做越大,孤岛指挥部渐成集镇,最后“功高盖主”,知名度越来越高,人们干脆以孤岛名称代之,根正苗红的正宗孤岛镇最后不得不拱手让出自己的名字,另名黄河口。虽说原名被抢,但能另得“黄河口”之名,也算一种安慰。只可惜其离真正的入海处尚有数十华里之遥…… 在中国的大桥中,由企业集团独资修建的并不多见。位于垦利县城北侧的黄河胜利大桥便是其中之一,这座落成于1987年10月的公路大桥,也是黄河近海最后一座大型桥梁,其1个多亿的建设资金,全部由胜利油田独家承担。油田分布在黄河两岸,交通不便对油田的影响自然可以想见,但当我从守桥的岗亭边侧,顺着约有20多米的阶梯,绕到桥下向上仰望时,立即发现了胜利油田修建此桥的另一个原因:它的桥面下铺设着粗大的输油管道!与一般公路大桥迥然不同,名副其实的一桥两用。 在大桥建成之前,黄河两岸的交通只能依靠浮桥,防凌时浮桥不得不拆除,因此每年仅3月至10月可以通车,冬季来临,行人骡马或可从冰上通过,但大小车辆只能望河兴叹。1983年建市的东营,以当时的财力物力,很难修建这样的一座大桥。幸好,胜利油田在地方政府的期盼下慷慨地承当了这一使命。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通行费照收不误。一个老经验的司机计算说,胜利油田建桥的成本早已在通行费上收回,“他们赚大了!”我告诉他,一切良性的东西从来是相辅相成的,油田赚的大,东营赚的更大。那位司机听后连连点头。 其实,黄河口龙抬头,最不能少的就是这种思想。时髦地说,只能优势互补,互利互惠,才能实现真正的双赢。 东营人爱打黄河三角洲牌 凭心而论,东营——这个根本谈不上历史的城市,手里除了胜利油田和黄河三角洲,没有第三张牌可打。胜利油田自成体系,并不需要东营地方政府费心费力。作为地方政府,他们只需为企业提供一个优良的外部环境。所以,东营人更偏爱黄河三角洲这张牌。东营人走到外地,也会首先从黄河三角洲说起,介绍自己的家乡。 为了保住这张牌的“纯洁度”,前些年,东营还曾与西边的近邻滨州市打了一场笔墨官司。因为想分沾一点品牌效应,滨州一度也曾以黄河三角洲自居,他们的历史比东营长得多,引经据典的能力也强得多。况且,滨州的沾化县也确实地处这个扇状的冲积地带上。最终,还是东营凭着更强的地理优势,取得了论战的胜利。滨州不得不另推出“大黄河三角洲”概念,为自己争得一个容身的空间。 东营独家拥有了这个耀眼的品牌,当然会备加珍惜,并努力做强做大。从他们对黄河三角洲不遗余力地宣传,就可以明显感到。除了河口、芦苇、棉柳和井架,他们更想创立一种黄河三角洲文化。这样,苍龙抬头之地,才更加绚丽多彩,引人注目。 笔者幸运,在离开垦利前夕,恰巧赶上了当地的元宵节民间艺术会演,算是免费享受了一次“黄河三角洲文化”盛宴。场所倒也简单,就在县城市中心十字街口,四个路口一封,便成为了露天大舞台。各个乡镇的花腰队、秧歌队、高跷队、彩灯队……随着彩车轮番登场,有唱有跳,更有唐僧八戒、悟空、沙僧登台,曹操、刘备、关羽、张飞出场。围观的人群兴高采烈,十字街头热闹非凡。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虽说都不是专业演员,尽是些“下里巴人”的即兴之作,但比起礼堂里的“阳春白雪”,别有一番国风意趣。 大河流淌,时光飞逝,三天的黄河口之行转瞬间结束,我再次坐上汽车在高速公路上急驰,身后的黄河三角洲渐渐远去,我的思绪却却久久不能平静…… “中国,祝福你,不用千言和万语……”汽车广播里突然传出深情而激越的歌声。是啊,在如今这个面向海洋的时代,走出黄土地的中华民族,第一次面对空前广阔的国际大舞台,哪一个炎黄子孙又不在心底为她祝福呢?我不禁也默默祝福起黄河口三角洲——这块资源富饶风景如画的土地,但愿她伴随中国,一路好运,最终苍龙抬头,腾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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