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春 从甘南的玛曲回到江南,不止一次地问过朋友:“你们猜猜,黄河在它的首曲是什么颜色?” 这是一道单项选择题,而准确的答案只有一个:蓝色。 是的,蓝色、蔚蓝色、让人惊叹而又不能不相信的蓝色,就像梦幻似的从轻微微颤音开始,于小提琴上奏响的“蓝色多瑙河”一样的蓝色。 天下黄河九曲十八弯。 当我站在玛曲的山坡上,向下俯瞰轻盈得如同一条飘带似的黄河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条蓝色的黄河!蓝得那样美丽,蓝得那样纯粹,就像我曾经在大理崇圣寺塔下远远看见的洱海一样的蓝色,让人把心都遗落在那里的蓝色。此刻,蓝色的黄河,从天上流来,从白云间流来,从李白、王之涣的诗歌中流来,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烁着蓝色的光波,一刻不停地从我们的眼里、脚下流过。我站在那里,从来没有以这样一个高度俯视过黄河。这是首曲的黄河,这是从青海东流至玛曲,却拐了一个四百多公里的大弯而再流回青海的黄河。没有滚滚的气势,没有滔滔的喧哗,有的是心闲气定的宁静。感觉似乎有风吹拂着,它又弯弯曲曲地摆动起来,直到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地方,仍然又像一根轻盈的飘带优美地飘向远方。首曲的黄河,动人而温婉,既没有忧伤,又没有脾气。只有在以后的流域中不断失去森林、失去草地的时候,它才愤怒地变了颜色,改道、泛涝、断流,让人看出它桀骜不驯的刚烈脾性来了。顺河两岸,玛曲七月的草原,借水而茂盛,远远近近的牛羊,慢慢悠悠地游动着,点缀了草原的古老、辽远和沉寂。四蹄生风,追逐彩云,给矫健的骑手以翅膀的“河曲马”,悠闲地摇动着长长的尾巴,迷恋于草肥,陶醉于水美,欣赏于花香,暂时没有远走他乡的念头……我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一颗不易为山水所打动的心,竟然为此而感动了。 十年前的七月,我曾过山西省,倾听了黄河壶口瀑布惊人的雷鸣。而黄河从远古的洪荒中一路流来,劈开两岸高山,绕河套、泻壶口、撞龙门,过英雄进出的潼关,流进华北平原、山东大地,然后奔流入海,一路浊水滔滔、黄浪滚滚。从现在寻向过去,从地理找到历史。黄河流进我们民族的血管,也流进我的脑海。翻开历史,怨妇的望眼,征夫的舟楫,骚士的笔墨,诗人的灵感,只要一触着黄河,一样地都沾上了河水的浑黄。“为何源头的纯净一到中原,雪水就变成了淤滞的泥沙?”———诗人这样问黄河。森林的减少,水土的流失,草场的沙化,这就是黄河从甘肃开始变黄的重要原因。人,改变一切,也改变了黄河。“黄河九曲浑”。从东汉开始,这条一直被单称为“河”的河,从此带着黄色的记忆流进华夏大地的版图。 逝水如斯。难道说,我们心中的黄河的流水从此以后永远是黄色的吗? 近读报纸:五十年后黄河水将变清。这是陕西省长在“西部论坛”发表的鼓舞人心的预言。心灵开始苏醒,历史的回声飞落黄河的旋涡,将悠悠然地荡漾于蓝色的涟漪。不要说这只是一个梦想,而应说这是一个并不遥远的向往。蓝色的黄河在向我们走近。如果说我们不能迅速地改变黄河的形象和色彩,我们也愿意为了这个向往再等待又一个五十年。人的生命长度有限,长也不满百岁,所以古人感慨“人命不可延”。如果把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时间串连起来,我们可是企盼了一千八百年,世世代代等待了一千八百年啊!如果天涯无处不芳草,每一处草场都重现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风景;如果每一个地方都有招展的绿树,每一座山岭都成了一座天然的水库,“河却是新来的河水”,从上游开始到中游,再到下游,一条蓝色的黄河就有可能回到我们身边。一条蓝色的黄河,不,蓝色的河,当它富有诗意尽情地流淌于华夏大地的时候,阴山动,龙门开,平野阔,温婉也好,湍急也好,然而却是一样的清澈,一样的蔚蓝。一片孤城,两岸风光,峥嵘群山,远去白帆……都成了水中的倒影。即使是按捺不住,要在壶口作一次激情洋溢的抒情与奔泻,那飞溅到我们脸上、衣襟上的水珠水花也是对蓝色的赞美。历史的重负,苦难的记载,神话一般的传说,都统统被扔进了永恒的河床。大河依然奔流。 若干年、若干年以后,当我们把一条世界上最美的河流留给自己的子孙的时候,黄河的名字应该重新称呼。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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