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之行 [短篇小说] 文 /黄河东流 一 一九九八年八月八日,我下岗了。 “没有工作的人真可怜”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那时,我深有体会。 屋漏偏逢连绵雨,儿子上大学带走了一万二千元钱,东借西挪已经筋疲力尽了。没三天,又打电话说学校又要补交三千块。小女儿的学费一千八百元,还不知在何处着落。急得我和老伴整夜无眠。我一个四十来岁的人,要手艺没有,要文化不高,要资金是负数,要关系那就不用提了,有关系也不会下岗。 “我有个好主意”老伴忽然高兴起来。 “说说看。”我被老伴的高兴劲感染了,仿佛遇到了救星。 “我有一远房侄子叫五子,在北京卖盗版软件,很赚钱的,一年下来要赚十来万,这几年发了,”老伴得意地说:“我去说说,让他带你去试试,不说十万八万,弄个一万两万,俩个孩子学费也解决了,再说,做这事也要不了多少本钱。” 我哭笑不得:“我以为是什么好主意,原来是这样,这是违法行为,知道吗?再说,我是党员,我能干这事?” “哎,穷到这份上,还想着自己是党员,要不这样吧,我不是党员,我去。”老伴生气了。 “你怎么行呢,你又不识几个字,把你丢了,我还得花钱去找。” “那怎么办,孩子读书总不能半途而废吧?不然,把小女儿停了,我们的担子也要轻点。” “那不行,我就是卖血,也要把小女儿读书。”我激动起来:“要不然,你明天去看看吧。我到北京去试试,我就不信,别人行的事我不行。” 老伴的激将法成功了,她知道我最爱小女儿。 我想:到北京去看看也不错,那里是我从小就向往的地方,读小学时,我常常想去北京看看毛主席,后来毛主席世逝了,我们又想去瞻仰他老人家的遗容。 不知啥时,老伴睡着了,睡得很香。 二 走进中关村,大街两旁的许多男男女女象地下党似地走到你身边。 一小伙子逮住了我,低声问:“先生,要软件吗?” 我摇摇头。 “光盘呢,美国大片《特坦尼克号》。” 什么尼克不尼克的,我听都没听说过,仍然摇摇头。 “毛片呢?”小伙子的声音更低了。 “毛片”是什么片我也没听说过。小伙子见我有些迟疑,忙从内衣里掏出一张女人的裸照来,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心跳加快,脸上发热,我象躲避瘟神似的逃开了。 住下后,我对内侄说:“五子,这事我干不了。” “为什么?”五子吃惊地看着我:“跑这么多路,花这么多钱,怎么突然不干呢?” “那种东西,我……”我的脸再次发红。 五子大概知道我说什么了,笑着说:“你只卖软件不卖毛片好呐,不过,你现在还不能进货,在大街上晃两天,看看行情。” 第二天,我随五子来到中关村大街。 中关村是中国电子和文化中心的中心,联想集团,北大方正,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都聚集在这里。我现在也毫无心情关心这些,我关心的是如何多赚钱,避免我的孩子们因无钱读书而辍学。 忽然,有人紧张起来。 “有警察,警察来了。”有人低声说。 有人紧张地快步走着。 有人跟着,一些人跟着,一群人跟着…… 跑,奔,狂奔…… 人流在涌动…… 我也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跑。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 晚上回到“六郎庄”休息时,五子问我:“姑父,吃得消吗?” “还好。”我其实已经无可奈何了。 三 琢磨了二天,我决计开张了,因为,我到北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逛街的,我的孩子们还等着我的钱交学费哩。 五子带我在“六郎庄”转了几个圈,终于在一间低矮的房子前停下来,这是一间用水泥瓦搭成的小矮屋,北京人用来专门租给外地人的,一月租金都在六、七百。钻进低矮的房子里,五子笑着告诉里面的胖子说:“胖子,这是我姑父,进货的。” 胖子点点头,然后站到床上,把房顶的瓦挪开,取下一个黑包。那过程和电影里的地下工作没什么两样。五子很熟练地挑了一百张碟子,交给胖子八百元钱,胖子不同意非九百元不可。僵持了半天,五子说:“九百就九百,不过,今晚的客,你请了。 胖子笑着说:“就这样吧,五子真厉害。” 住房旁边有一个小酒馆,湖北人开的,老板长得肥头胖脑,光头,脸上有一个三寸长的疤,有意袒着胸,露出一片胸毛,和电视里的鲁智深有点相似。而老板娘却是一绝色美女。我也想不通,那样的美女,非得找个野人。 我们三人坐在一角的桌上,点了三个菜,因饭店比较忙,一时上不了菜,我们三人边喝茶边聊天。 在我们邻近的桌上坐着八个河南人,喝地酩酊大醉。海阔天空地吹着牛皮。 “我和我们村……村长是哥们……”一个高个子说。 “我和我们乡长喝……过一回酒……,我赔他酒,……他还还……我一杯……”一矮个子非常自豪地说。 这时,服务员给他们端上一盘菜。矮个子说:“我们不……要了。” 胖子看见后接着说:“他们不要,给我们吧。” 小姐把菜端了过来。 邻桌的高个子醉熏熏地走过来,红着眼说:“你----瞧不起老……子,老……子吃不起?” 说这将一叠钞票甩在我们桌上。 我们不知所措。 “过来,给……老子赔礼,我操!”矮个子气势汹汹地说。 我气得浑身发抖,五子拉着我的衣,怕我发作。 “过来!”高个子抓住胖子的衣服,抡起拳头就是一拳。其余几个一拥而上,把胖子打翻在地。 “我这地方不是供你们打架的啊。”老板发话了。脸上的刀疤微微发亮。 几个河南人立刻停止了手脚。 五子借故上洗手间,向我们老乡发了条消息,不到三分钟,来了三十多人,手持短棒。几个河南人吓的不赶出门。 五子拉着我,溜了。 他说:“等会儿,有一场恶战。” 四 “先生,要软件吗?”我终于开口了,见一个教师模样的人走过来,我忙迎上去。 他连停都不停一下,只顾走他的路。 我感到有点脸红,象受了屈辱似的,停了会,我想:也没什么,别人不要,理你干吗?再说,卖软件的多得很,烦着哩,谁有精力理你。 正想着,一个女学生模样的人走来,我忙上前问:“小姐,要软件吗?” 他停住脚问:“多少钱一张?” 我忙说:“二十块一张。” “要十张。”她爽快地说。 我忙掏出软件,她挑了十张。我一算,一下赚了一百多,间直不可思义,怪不得五子一年要赚八九万哩。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看来,我的孩子们的学费不成问题了。 我正高兴着,一个年青人朝我走来。 “先生,要软件吗?”我很自信地问。 “多少钱一张?”年青人问。 “二十。”我忙回答。 “买多能优惠吗?” “你要多少?” “一百张。” “十五怎么样?” “十五就十五。” “就在前面不远处,你同我一起去拿,好吗?” “可以。” 路上,年青人问我:“有毛片吗?” “没有,我是刚来的,不知道那玩意。” 我带年青人来到我放软件的地方,因我们身上,最多只能揣二十张碟。 就在我拿出软件的同时,年青人掏出了他的工作证。 “我是警察,跟我走一趟吧。” 我吓得脸色苍白,眼前发黑。 哎…… 五 我是上午十点钟进派出所的,他们作了简单的笔录后就把我放在一边一间空房子里。 十一点多的时候,他们吃饭去了,理都不理我,看来中午是想不到饭吃了。 “不吃就不吃把,”我想:“我也吃不下,只是那一千多元的本钱,打了水飘,钱没赚到钱,又加了一千多元钱的债,雪上加霜。还不知道是否拘留,如果拘留,那将背一辈子的黑锅了,信一辈子的佛,最后败在一碗狗肉汤上。” 下午三点钟的样子,五子来了,他说要拿五千元钱取我。 “如果不取,他们将对我怎么样?”我忙问。 “他们说,将把你送到昌平,然后再转送回家。” 我经过反复思考后对五子说:“随他去吧,五千元钱化得太冤枉了。” 五子流着泪走了。 第二天早上,我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他们把我赶上了一辆去昌平的罐装车,车上,我遇见了那天晚上一高一矮的河南人,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忽然,我感到非常遗憾,这次我竟然没有去瞻仰毛主席遗容。 我还有机会来北京吗? 进入作者黄河东流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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