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黄河夜色

黄河夜色，于我的记忆，便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是88年9月30日的深夜，几十辆军用卡车，载着我们1000多名88级郑大新生，从受训的黄河北岸部队，返回学校，接受十一领导的检阅。当车辆离开部队时，夜已深，天空下着雨，犹如我们的心情，是那样伤怀和潮湿。在部队整整一个月的军训，使我们这些充满梦想、不知愁为何物的少男少女，第一次感受到离别的心酸.军营的蓝天，骄阳下的训练场，栖息的营房，还有躺在软如地毯的草坪上，细数朗月和星星，与军营男子汉月色下的对歌，都凝聚成对军营的绿色眷恋和青春激情，更有与我们年龄相当的刚毅的大男孩班长，一改往日的严厉面孔和侠骨，个个已是泪眼婆娑，他们拿来能遮雨的雨具，叮嘱我们，秋雨凉，要保重。子夜时分，车子离开军营，一任绵绵秋雨和泪水，悄然滑落。车子在雨夜不知行了多久，沉沁在忧伤与泪水中，忽的被一声惊醒，”快看，好美的夜景，到黄河了。”只见橘黄色的光，穿过雨帘，笼罩了我们，而黄河，在沙沙的秋雨声里，竟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有遥远地方的点点渔火，点亮了黄河的夜晚，渲染了黄河的夜色。恍如梦境，凄凄的雨、凉凉的风、柔柔的光、久远的河、渺渺的灯，幻化成天上圣境，带着一股天堂的气息，缠绕着，我不禁因这一情怀而哭泣，为这一美妙的伤怀而哀愁。也许，正是由于对黄河母亲的那种侵染着宗教情怀的虔诚敬仰，使得那一刻的黄河夜色，定格成记忆中最美丽的宝贵片段，连同共饮一江水的友谊情结，成为大学最初的伤怀记忆。许久许久，车子碾过彩桥，而那浑厚的黄河号子，纤夫艰难的步履，弯曲的脊梁等有关黄河的影像，都渐渐远去成历史的印记。

再次感动于黄河夜色的美，是在二十年后的上个周末。看望在郑学习的爱人，大学同学听说后，便在中午吃饭时，就打电话，说晚上要聚聚，叙叙同学情谊，并说要夜泊黄河滩。相约下午四点出发，吃过午饭已近三点，考虑到市区交通拥挤，没有休息，驱车朝相聚的地点出发。当我们聚齐向黄河进发时，温暖的春阳，不见了踪影，天变得阴暗，不多时，贵如油的春雨竟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同行的友人说，离黄河那么远，雨也愈下愈大，车多人多，不太方便。我说，你们没有经历过黄河夜色，不知其美呀。心里却在暗暗祈祷雨下的再大些，冥冥之中，有种希翼在涌动，在发生。天随人愿，细如丝的春雨，竟像是夏雨般，淋漓的越下越大起来，当到达黄河岸边时，已是夜幕四合，而雨中的黄河，已不见大江东去的气象，只是遥远、宁静的淌着。在同学的引领下，车在黄河岸的一个较开阔的地方停下，说开阔，也不过是处在黄河与滨河公路之间的一片沙地，能停下几辆车子而已。车灯熄灭后，我们便被黝黑暮色所笼罩，四周已寂静无声，只有黄河里的两只渔船，给静寂黑暗的夜，点燃起雨夜的光明。那，便是我们今晚夜宴的地方了。下车，雨打在身上，没有一人躲闪，说，今晚既要湿艺（诗意），又要失身，方不辜负春夜喜雨游黄河。脚站在松软的黄河沙滩上，江风拂面，料峭而温柔，同学提醒，不要急于诗意，到渔船上再尽情抒怀不晚。于是，我们手拉手，从一个被称为栈道的又湿又滑木板上，慢慢渡到船上，每人都找到心跳的感觉。同学说，要在不下雨的日子，到这儿来的人，就很多了，而今晚，我们便是整个黄河和渔船的主角了，我再次为自己自私情怀的游兴而兴奋。站在船头眺望，那是什么？远处橘黄色笼着的彩桥，不就是多次在梦里出现的二十年前的梦中圣境吗？依然是那座桥，依然是橘黄色的天灯，依然是蒙蒙的夜，伴着飘渺的雨，还有同行的人，茫然入定，恍如又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带着一颗青春、潮湿、伤怀、激动的灵魂，漫游在黄河历史的隧道里。梦语般呢喃，“远处的渔火呢？”友说，“我们就是呀”。是呀，二十年前，我们是站在桥上看渔火，而今日，我们是渔火中人，看风景的桥。一任江风，掠过黄河，吹打着我的身心，撩起我的长发，感觉自己如一个隐者，再次飘荡在仙界里，只有江风、渔火、渺渺的水、悠悠的船，这一刻，感动侵如心扉，尘世的烦恼、喧嚣、庸碌、噪杂被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