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风雪故宫

风雪故宫

文/紫禁橙

太和殿下一大廓然广旷，雪后越发茫茫难寻边界。私以为紫禁城最美之时，正是风雪之际。是时身处于此，再是眼高四海空无人的放达浪漫之士，都不免魄为之夺。我来北京不为游，却为病，犯一个顽疾，就是冬春夏秋一个周折，此时病愈，恰逢风雪。

第一次来故宫就是冬天，貌似从前与之如有约，纵目四顾，皑皑一片，徘徊凝览，思虑万千。

方才立于午门之外观雪，看红白蓝三色辉映，已然不知所措，仿似天地间混沌初判，岁月不明，一刻刻恰如永远。其后连看前三殿的雪，早就意念出壳，魂魄不齐。八面极目之下，更是心神荡漾，惶惶然忘乎其途之从，欣欣然不辨何路之归，只愿在宫殿回廊间游走终日，不顾其余。

再向里入御花园，其东原是有绛雪轩的，但海棠花落的片片缤纷如雪，与天地间的雪相较，毕竟去得远了。御花园庭柏参然，池塘内一层坚冰，尚可约略看到冰下的鲤鱼悠然来去。只是那些投在池中的钞票硬币，携着投钱人的恶俗气息和冰而立，叹一声焚琴煮鹤。

花园别致，雪气也浓，但我爱细致精粹，却更爱博然大气。随意走了一遭，又转回去了。

回到皇极殿前，矮身抓起一把雪，阖手一捏，又一放，却又散作一堆，粒粒分明。浑不似杭州的雪那般，加些气力便能聚作一团，可以投掷。这里的雪掷出去，竟是涣然而散，四下飞扬，想来大气中的干涩，确乎有些难以消受。是故风起之处，迫面一激荡，不觉间鼻端滴血。只是此时的鼻血，竟毫不觉疼痛，坠在雪地上恰似落红，相映间煞是华丽。

故宫的风能摧南方人的血，并不稀奇，我倒奇在这风如何能够猛烈如斯，急劲如斯，在殿侧风口处将身子背面四十五度躺于风上，非但不能倒，进而更能将身体向前推去，犹同一张以风为材质的床，似是脚下一着力，便能离地而起，乘风而去。力量之大，匪夷所思。

故宫的风能承我的身，并还不算稀奇，我倒奇在那风卷雪的一道情状，正好像沙漠的龙卷风，只是一者色黄，一者色白。这白龙卷弥天飞扬，缠绵来去，人间至景，不过如是。可惜这般美妙，竭我之力亦不能形容其十之一二了。当是置身其间，方能感动。

风雪相作，曾想过故宫的美丽，却不知足以夺命。

病中羸弱，倒很能看清爽一些人情世故。身体疼痛之际，性情乖戾也是有的，常对朋友的信息问候置如不见，无端端恶了一帮浅交之辈。罔顾我回应与否而不懈发来祝福与安慰的那几个，都一一安于心下，等我回去了，这几位便是生死之交。

似有偏颇，可我愿意如此擅自定位。正如我愿意预想紫禁城的冬雪定然光色绝美，叫人窒息一样，如今恰恰庶几可证。只是这一些悟识，在病去如抽丝之后，却也如同情绪荒废，颇难拾掇了。

旃蒙作噩畅月于杭州清河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