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挥) 单士元:一个公民续写的故宫历史 在溥仪出宫后,单士元进宫,他见证了故宫由王权向公权转变的全过程 “我这一生看过五种旗帜在故宫飘扬:大清的龙旗,共和的五色旗,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日本的膏药旗,还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五星红旗。”单士元回顾其在故宫工作的70余载,寥寥数语便拂掠过纷乱兴亡,落定在新时代。 1924年底,溥仪被驱逐出宫,当时还在北京大学史学系念书的单士元,进入清室善后委员会,对皇宫中旧藏文物进行点查,工作时需要佩戴证章。 其时,故宫里住家与旗人杂居,原清室内务府旗人与随溥仪出宫之人遭失业,生活无着落,单士元常受到他们的白眼。一次他刚从家走出胡同,两位街坊怒视,对曰:“这个小子参加革命党了,把他扔到什刹海里去。” 1925年初,单士元真正进入紫禁城时满目凄凉,每到一院落都是蓬蒿满地,高与人齐,年轻人不得不手持镐锹镰刀为点查的政府官员和教授开路。 当时,管理非常严格,要进入故宫必须有人担保,保证其人品可嘉,而且担保的人还要有一定的财产。为确保文物安全和自身清白,大家都穿没有口袋的工作服,袖口还要用白带子扎紧,不得单独游憩,不得先进或后退。 历经10个月的点查工作后,1925年10月成立了故宫博物院,单士元得以留职。当时被推举为故宫博物院理事长的李煜瀛先生用大抓笔半跪着写了“故宫博物院”五个大字,单士元即捧砚在侧。 1931年,日军侵华,恐珍贵文物毁于战火,故宫文物中择精品装箱南迁。单士元因一家老小均在京城,被派留守院中,负责看守,先分配在文献馆,后调至图书馆。 其女单嘉筠回忆,那时父亲的名头已经很大,往来的常有文化界名人。 日本人占领北平后,曾想让单士元担任日伪占领的故宫博物院副院长,单士元拒绝;1938年至1941年间,他称病很少去故宫上班,靠在辅仁大学兼课糊口,家中经济困顿,吃不起白面,只能够吃杂粮磨制的劣质混合面,经常得用镊子从面里往外拈马毛。 新中国成立后,单士元做了主管业务的故宫博物院副院长。 1960年,大赦后的溥仪曾来故宫参观,由单士元陪同,当他走到其原住所的宫殿时,连声说“真整洁,我都不认得了”。 后来形势急转,单士元在“破四旧”的潮流中被一撸到底。当时故宫正在进行收租院的全国巡展,内容是用泥塑揭露大地主刘文彩的劣迹,不收门票,群众可以随便看,而故宫其它各处均闭馆。单士元被吩咐在收租院扫地,革命小将用扫帚打将过来,闪避不及的单士元眼皮上留下了永远的伤疤。 文革结束,单士元恢复副院长职位后,干了很多“不合群”的事情。比如有人出国要带故宫的国家一级文物真品,他拦住了,只让带仿制品;作为文物鉴定专家,为避嫌疑,他从来不为别人鉴定文物,不吃请,不要钱。“我父亲的‘缺点’就是太执着,当年赶上了国学鼎盛时期,还保留着老派学者的作风。”单嘉筠说。 1985年,单士元由副院长职改任故宫顾问。 其间,他完成了两件大事,一是写了《我在故宫七十年》一书,汇集了他毕生研究故宫的心血。可惜出版社嫌商业性不强,而单士元又不愿意加入清室轶事猎奇部分,使得这部著作难见天日,后来由启功先生襄助三万元人民币才得以面世;二是1994年以私人身份参观了台北故宫博物院,并且见到了60年前随故宫文物南迁到台北的旧友那志良。 之前,二人早在80年代就设法谋面,那志良还为此到香港守候,可惜单士元因故未能成行;90年代初,为见面,单士元到香港守候,而恰逢千岛湖事件,两岸关系紧张,那志良因此出行受阻。 1994年,终于相见时,那志良老泪纵横,连说,没办法,太欢喜了,欢喜时也是要流泪的。而当年初建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专家学者中,海峡两岸故宫各剩单士元、那志良两人。 晚年,单士元因病入院,他对女儿单嘉筠说,自己纵然一生清贫,但在故宫工作74年,并没有拿故宫的东西赚过一分钱。他自己的一生就是在续写着故宫的历史。 (罗雪挥) 普颖华:飞入寻常百姓家 作为现代公民,普颖华很少回望祖辈曾经获取过荣华富贵的紫禁城,也不愿在冤魂中感受皇权威严 被称为“爱新觉罗家族最后一个文人”的普颖华是孙子兵法研究专家,国家数字图书馆馆藏著作作家。 普颖华祖上属镶白旗,是八旗里的上三旗,祖母早年在慈安太后宫中任较高的职位,境遇较好,祖父则是内务府官员。 旁人道听途说的故宫秘闻,不过是她家族里随口拈来的日常琐事。 她的家族属于东宫派,家里人经常谈论西宫慈禧的暴虐。比如,西宫一个宫女打碎了一个碗,东宫慈安太后就赶紧派人送去一个顶替,以防该宫女被活活打死。家里人总说如果慈安当政就很好了,而慈禧则是狐狸精。不过,慈禧当权并没有影响普家生活,从小普颖华就听说,宫里有了什么好东西,自己家里都或多或少会得到赏赐。 到了普颖华父亲这一辈,则经历了一个家族的转折期。父亲没有更多地在私塾里接受教育,而是非常积极投入了官学,并成为当年第一届北京警察学校的毕业生。十几岁开始,从站岗的卫兵做起,父亲早早脱离了一个八旗子弟提笼架鸟的生活,而且思想激进,“五四”运动时曾经参与过火烧赵家楼,后来又加入了国民党,追随孙中山先生。他给女儿起名普颖华,希望女儿保持新鲜、激进、敏锐,他告诉家人,普姓是普通的普,就是要学习过普通人的生活,并积极对女儿进行平民化的教育。 刚解放时,不到10岁的普颖华跟着父亲到故宫参观,听父亲讲祖母在东宫里的生活。父亲提醒女儿,当踩在故宫金砖上的时候,要想着每块砖上都立着一个冤魂。皇宫可怕的等级制度摧毁了很多人,即使是自己祖辈已经在宫里获取了荣华富贵,但也得战战兢兢。 普颖华说,故宫对她而言一直是作为王权的象征,永远让她感到统治的残酷,而被统治者总是处于无可奈何的悲哀中,所以,潜心研究历史的她,作品里充满了对平民的同情与关爱。 虽然家族没落了,但是并没能与政治逃脱干系。文革时,普颖华的父亲含冤去世,到现在都找不到坟茔,家里的宫中遗物也被抄走。如今,普颖华的住所区域据说曾经是其祖坟所在地,不过曾经富贵的祖坟早已没有了踪迹。 看淡了历史的起落,普颖华选择了散淡的学者生活,不问政治,工作中连小组长都不肯做,也甚少涉及故宫,“除非万不得已,我绝对不去故宫,因为它不属于我,我不愿意在冤魂中感受皇权的尊严。”普颖华说。 (罗雪挥) 台北故宫:美在善解人心 和北京故宫不同的是,台北故宫以企业化经营理念为民众服务的做法更为彻底 那天来到捷运台北车站转车,走在人行道上,目光被墙上一幅画作“法象威仪”(释迦牟尼佛坐像)吸引,原来是台北故宫博物院所典藏的佛教文物复制画,再仔细一看,旁边还有四幅小复制画,有翠玉白菜、青瓷莲花式温碗、碧玉瓜瓣杯及四库全书,这四幅画镶在墙壁中,每一幅画有三面,可以转动,观赏翠玉白菜时,用手转一面,就可以看到翠玉白菜文物的介绍与出处。 走道的另一边,摆着一排玻璃橱柜,里面是一幅幅故宫所典藏的各代名家书法复制品。一角墙上的小盒中放在故宫博物院中文版简介,供行人随意取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条通道已被故宫开辟成“形象走廊”,惊叹号顿时涌上心头,想不到故宫会走出户外。 再次发现故宫改变,是到同事倩如家做客,她六岁的女儿嘉嘉正在阅读一本图画书,口中朗朗的念着:“皇后娘娘最端庄,一字眉,柳叶眉,白净脸儿面纱垂……”稚嫩又押韵的童音十分地悦耳,好奇问倩如:“嘉嘉看的是什么书啊?为何词句如此优美。”倩如回答:“是故宫专为小朋友出版的丛书《娃娃入宝山》,嘉嘉现在正读人物生活馆,认识历代皇帝、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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