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雾山之行(一) 一个人的意识总是决定他的行动。就拿我来说,到过许多地方,就是未到过近在咫尺的国家级风景区光雾山,原因却是我总认为家乡的山四季葱绿都是一个模样,无新奇可言。可前些天一些同事邀约,本也想藉此走出樊笼透透气,便乘车前往,却猝不及防地遭遇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美丽。 行至大坝公园接待处,在车上小睡的我睁开双眼,却发现目之所及,处处皆景:公路两旁是高大的、笔直得让人惊叹的冷杉,狭窄的树叶呈现出黄和红调配得极好的橙色,似路灯下少女飘起秀发的色彩;树叶时时从枝头上落下来,在微风中飘摇,犹如下起了花瓣雨,行在其间,时而落在你的肩上,时而落在你的头上,柔柔的、轻轻的;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还发出唏唏嗦嗦的声响。 靠右行两百米,就进了黑熊沟。沟,会其意,与水有关。其实那水就是一条小溪,贯穿其间。溪水很清,不仅是清澈见底,不仅是游鱼可见,在其间的卵石都闪烁着灵动的光泽,偶尔几片红叶沉在水底,也比树上的红润多了,一切像似镶嵌在碧玉之中。溪水很纯,时而静踞小潭,没有浪花,没有声响,只有四周相依的树木花草的影子,像羞涩的邻家女孩;时而从悬崖上飞奔下来,溅起如雾般的水帘,如白银般的水花,还发出“哈、哈(哗、哗)”的声响。总使我想起《聊斋》中婴宁的笑,“犹掩其口,笑不可遏”、“见生来,狂笑欲堕” 、“女且下且笑,不能自止”,笑得那么无拘无束,笑得那么轻松灿烂,如同这溪水。 溪里有很多或大或小的石头,我和妻儿放弃大路,跳上溪中的石头,沿溪而上,与大自然肌肤相亲,小女儿像小鹿般欢快地蹦蹦跳跳,一会儿发现一段枯木,拿来做了拐杖,一会儿发现几块石头,拿来做了收藏,甚至连水也要弯下身子嗅一嗅,摸一摸,其乐融融。忽而,道路断阻,想原路返回,又觉路途甚远,急得小女儿嘟起了小嘴,看样子我们只得来改造大自然了,搬起石头在溪水里搭起路来,我这男子汉的气概也彰显无遗了。当我携妻抱子走到前面时,只见同伴们早在大石头上席地而坐接受阳光的沐浴了,他们见我们在溪涧跳来跳去而乐,而不知我们之乐其乐也。把酒拿来,把牛肉摆上,把能吃能喝的全放在石头上,男人们一人一半瓶白酒,女人们一人一袋饼干,我们也来个自助餐,随意吃喝,这里没有社交辞令,没有繁琐的礼节,只有温暖的阳光,自由流淌的空气,还有那银铃般溪水的声响。这不就是曾皙所描述的、孔丘所羡慕的志向吗?“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微醉,便欣然前行。踩着木制的路面,路面上铺满了五色的落叶,过去我总认为“落英缤纷”这个词有造作之嫌,总认为落叶均为黄色怎会有“缤纷”之称,这下我可见识了,落叶中有红色、有黄色、有橙色、有黄绿色等,小女儿捧起一捧落叶朝我头上撒下,叶子便伴随着一阵欢笑声扬扬洒洒地落下,同伴中的年轻人也效仿起来,一路上便飘起了落叶小雨。 来到大、小兰沟,近处一簇簇在深秋还绽放着的野花在这里染上一块,在那里点缀一片;一头油亮的水牛掉着椭圆的肚子慢吞吞地朝溪边走去;三、五只黄羊在那里静静地啃着青草;放眼望去,那一片片红叶挂在枝头,在青翠的丛林中,显得那么耀眼,那么雅致,那么矜持, “二月花”怎能比拟得了?那一片片冷杉,黄得深沉,黄得厚重,怎不让人心醉,我突然觉得我的身体都消散了,我就是一株草、一块石头、一块泥土,在接受微风的吹拂……这就是柳子厚的“心凝形释,与万物冥合”的境界了吧。 梦醒时,看着这落日的夕照,这茫茫的林海,我不停地追问自己,我为什么不能就是这里扎根在泥土里的草,在春天里发芽,在秋天里枯萎?我为什么不能就是生长在这里的哪怕是泥土很少的悬崖上的一棵树,在阳光下、在和风中自由自在地生长?我为什么只能是猝不及防地遭遇这美丽的匆匆过客呢?我为什么只能是人世间沉重地活着、沉重地前行的流浪者? 我已无语,我已泪流不止,人在自然界崇高而充满力量的至美面前,是多么的无力和脆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