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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骑行散记 |
2007-09-01 57tibet.com |
云南之行是美丽的,也是心疼的。 出行前 每天骑着自行车,穿过同样的街道,停留同样的路口,走进繁华都市的高楼里的办公室做着同样的工作,偷闲时站在同一个窗口端着同一个茶杯呆望着相似的楼群和它们单调的身影。人群、车流、城市,生活里每一个片段象电影重放的镜头,机械的反复反复再反复。仰望天空如思绪一样灰闷,了望云彩如心情一般晦暗,我不知该怎样蜕去这郁闷的外壳去寻找自己内心的感激与感动。 一天,曾经相识的一个一面之缘的朋友——骑车环游全国的阿剑,来到了我的家里,讲述他自己精彩的旅行故事,唤起了我对“边界”向往—— 他将要去云南,我心动了。想走出笼子,去看看外面的模样。我辞去了工作,辞别了这城市,买了辆山地自行车,随行三人——我、阿剑(广东人,已骑车环游中国一年有余)、另一个女孩儿竹兰(台湾人,自由作家)——上路了,忘却了许多,只怀着家人予我的爱意和藏在自己心里的不可名状的期盼。路线是成都——昆明——大理——丽江。2月16日出发,一辆车、一个睡袋、头盔、手套、手电筒、一本地图、修车工具、简单衣物——尽量精简的装备对长途骑行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二峨山——文公场 我们选择了老的213国道,在我的地图上那是一条最直的也是最可能满足虚荣心的一条路,(从云南上翘的东北角进去,不几天就可从四川抵达云南境内)。计划着每天骑行一百公里(一厢情愿),一切都是理想的美好的。 出成都界时,有种逃离的快感。没有去细想2000多公里是一个什么概念,心中只是按捺不住地兴奋。出城二三十公里,到一个叫煎茶铺的小地方,我叫嚷着喜欢这个地名,于是名正言顺地停下在路边的小茶铺里要了5毛钱一碗的茶落坐歇息(骑行的好处就是你有随心所欲的自由)。因为穿着的特别,引来不少村民躇足围观,一时间小店生意兴隆。阳光从人缝里挤过,照着一群勾肩搭背的农家小孩,一张张黑溜溜的脸在阳光下闪烁的是亮亮的眼神和一呼一吸翠色的鼻涕,他们打量着我们,我们打量着他们,和谐而恬然。 公路两旁的田里种的满是绿绿的油菜,点缀着星星落落的黄色菜花。目光的极处总有淡紫的薄雾绕着、缠着、罩着远远的竹林、房屋和田野,那是我熟悉的川西坝子的风景。 继续上路,路上许多的行人和路过的敞开的农家院落内闲聊的人们总好奇的望着我们,手仍机械的不忘编织草帽,黄白色的成品一圈一圈地绕在手臂上。 探路时听路边的农人说,前面有一座山——二峨山,这可是地图上所没有标注的,始料未及。第一天出门就要翻山,有些畏难,用了一个“视死如归”的词告诉阿剑和竹兰此时的心情,引来他们的哈哈大笑。“车”到山前,老“游”子阿剑“鄙异”地指着眼前的二峨山笑道:“这也叫山,太小了,简直是盆景”,我以为那不过是臭显,明明一座山却故意说成盆景。山道上遇见一大群放学的孩子阻断了我们前行,七嘴八舌认定我们是邮差,听说我们骑车去昆明不解我们为什么不乘火车,我想告诉他们什么,但自己心中也没有答案,长长的一段路他们一直跟着不愿离去。 公路边的路标一个个退去,可似乎总没有尽头,汗流浃背,很累了。停下歇时双腿已不习惯站立的姿势。休息后的上车是很困难的。腿无力,车档位小,又是上坡,每次都要上几次才能成功。已没有勇气抬头看那山路,只是一下一下地蹬着脚踏,看着公路上的小石子一点一点向后退去。天哪,我在骑着自行车爬一座山,每当用“城市的眼光”看着这山时,我就更加的卖力。突然迎面有风袭来,浑身轻爽,阿剑告诉我们到山顶了,居然是真的!下坡的快意是不言而喻的,我顺应着山道的脉搏快速下滑,左顾右盼,无比惬意。没注意路面上的一个小坑,单车乱舞一通,差点摔个大跟头,惊出一身冷汗,在后面看着我的阿剑赶上来,把我叫下车,狠狠地训了一顿,我一边很谦虚的听着,一边不住的后怕。 骑行90公里,夜宿文公场,又被围观。一整夜不断有人出入旅店,铁门砰砰地乱响,遭遇查房,累,但无法休息好。 清晨在浑浑噩噩中醒来,身体和意识已经分离,全身酸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脚下拖着沉重的累。可在阿剑的一再催促下我们又上路了。 仁寿——五通 体力远不如第一天,但开始掌握到一些骑行的技巧。运用变速器,尽量节省自己的体力。比如在上坡时用小挡,快下坡时换大档,猛蹬,直到脚下感觉踩空,滑行。这样有时可借力冲上另外一个坡。能自如地控制车也是一种快感。出仁寿时我们偏离了213国道,便索性离开了喧嚣的大道,在崎岖的小路上穿行,没有了过往汽车喇叭、轰油门、嚯啦啦的嘲杂声,顿觉眼前的一切变得恬美。黄土、翠绿、隐约的紫色、蜿蜒不知通往何处的泥道。这里真美,一种真切的田园式的美丽。我久久的伫立,大口大口呼吸这新鲜的空气,对我的旅程充满信心,对屹立在那云贵高原上的玉龙雪山无比的憧憬—— 下午1点左右抵达此行的第一个大城镇,乐山五通,城市变化很大,很干净。我们继续赶往犍卫。(全天行程80公里) 犍卫、罗城、清水溪 两年前来过犍卫,再见面发现城市已是高楼林立,老街已拆的所剩无几。人们脸上崭露着笑意,心里似乎充满美好的希望(发展的希望)。又见着了街头高大古老的贞节牌坊,依旧有孩子粉笔乱画的图样,依旧没有老人能告诉我们这牌坊的故事。因为阿剑曾被成都的《华西都市报》报道过,我们一到就被一记者逮着。而最让人感动的是有个男子在大街上看见我们,掉头追上,硬要请我们吃饭,并告诉我们他一直就想这样旅游,我们正在帮他完成心愿。 古老船形的罗城总让人怀想,镇上的老人在早春绵绵的暖阳里晒着,品着苦茶,脸上挂着老镇懒洋洋的陈旧。附近的古佛沟已有了开发的迹象,然而修得崭新的庙堂映着边上破败的学校,总不太和谐。 有着一条清澈的马边河的清水溪镇,木板房、竹篓、竹椅、劳作的铁器、闲暇时享用的叶子烟还占着主要角色。清水溪还以出产茉莉花著名,而现在时节尚早,我还是无法看到我心仪已久的美景:花开时,白色的花朵闪亮在深深浅浅的绿色中,一大片一大片的,衬在红色的土地上。最美的时候应是月夜,一切都沁在月光中,花香如女妖的长发轻拂过你的脸,你的手,你的肢体,裹缠着月光,在青黛的空气中舒展着她的魅力——想那银光闪闪的河水从我疲惫的心上流过,洗去城市的尘埃,给我清新动人的姿态—— 从沐川往新市——翻五指山 沐川的名字很美,可是自进入沐川境内,体内每一个器官的内壁都象附满了尘土,呼吸困难,路边的一湾小河也流淤着黑色的臭水,浮着黄白色的泡沫。上游的造纸厂就是最罪魁祸首,这企业和两边山头摇曳的竹林一道合理地存在。我愤慨和着无奈。 骑出沐川城,路况开始变得很差,很长的路没有一段完整的柏油路面,不知不觉中骑上了山道——五指山,车速渐缓(每小时只有4公里的时速),终于同意前两天阿剑的“二峨山不是山”的说法(上路前打听到五指山的山路,上25公里下25公里)。一个弯又一个弯没有尽头,有时候会迷糊,曾经走过的一个山坡又重现眼前,真有点孙悟空被紧拽在如来佛祖的手中感受,总也“逃”不掉,开始疑惑这山名的来历。累极时坐在路边喘着粗气,过往车辆的司机很诧异的探过头来打量着我们,也有的向我们伸出大拇指……。 一座座山变小了,一座座山翻过了,已看不出我们是从什么地方转过来的了,四川特有的薄雾渐渐弥漫开来,能听见山道上车辆轰隆隆的声响,而车的身影被山和雾掩住了。 我们越骑越高,回头看看,座座的山峦开始成群结队,罩在雾里蒙蒙的一脉,心底忽然感叹,家是越来越远了,路也已走了很长了。抬头再向前望望,虽还是那无尽的坡,但在心中已变得坦然。我埋着头,看着轮圈一圈一圈的划过,我用着车轮的周长耐心度量着五指山盘山公路的长度,揭开了每一个山头所设的骗局(每个山头都象是山顶)。好几次由于速度太慢我连人带车倒在路边,真累啊。在漫长的时间和耗殆了体力后我们真正抵达了山顶。天气不是太好,夕阳在氤氲的雾中苍白无力,天色已晚,来不及品尝胜利的喜悦了。如果真有25公里下坡我们今晚将很惨,虽然有帐篷睡袋,但在这雾笼罩着的2月,露营一点也不浪漫。太阳消失在山后,只剩下余辉,空气变得寒冷,我们匆匆忙忙加上衣服,戴上头盔,开始了刚上坡时就盼望着的下坡滑行,按估计我们会在天黑前走完一半的下坡,剩下的只好赶夜路了。好不容易遇上一路人,询问下才得知距离我们这站的目标——新市还有30公里多远。 路很不好走,不敢放坡,下山的时间无形中在延长。可随着天慢慢的黑尽,我的精神也因体力透支而松懈,不再顾忌夜的降临和路况,在下坡的山道上自在的拐着大大的S,车轮就在悬崖边划过,自己还觉得很好玩,笑着闹着,大脑麻麻痒痒,一切的感觉都透在自在里。阿剑从后面赶上来,要我下车,我还是跳着我的舞笑闹着,直到阿剑发火,大声地吼我,灰溜溜地好不服气。 四周已是一片漆黑,路变得更糟了,再无法骑行,下来推车,长时间的蹬踏使腿脚早不听使唤,我们一瘸一拐地推着车走下山。山夜中路边一熄一亮的烟头,让我无比的紧张,我联想到土匪(第二天在新市有人说那就是土匪,至于为什么没有打劫我们,只能用阿剑更象一个带着大砍刀的强盗来解释。虽然那只是两根鹰毛。)。好不容易见着有人家,可都拒绝了我们留宿和在院中搭帐篷过夜的请求。又前行了几公里后在我们对一户人家再三许诺给钱后被留下——夜里9点半。很差的晚餐,一点点青菜一碗米饭,草草吃罢上床睡觉.与主人十一岁个儿矮小的女儿同屋,床是稻草铺成得,被褥死死沉沉,不敢脱衣急急钻进睡袋躺下,刚一关灯就听见老鼠吱吱声响,惊恐无比,然因太累,恍恍睡着,在睡梦中还盼着天亮。 一大早匆匆出发,出发前送给小女孩儿一本新的笔记本,告诉她要好好读书,到山外去读书,我想告诉她外边的世界是另一个模样。告别了主人上路。 这才看清昨晚脚下道路,黄土混合着石仔被过往车辆碾出一道一道深深浅浅沟槽的公路,还好没有下雨,还好现在已不是晚上。捏着刹车,小心翼翼的往下滑。山道边,山路下,一条条,一小块一小块,一沟沟开满了菜花,穷涩的美。 也是没有尽头的下坡,捏紧刹车的手也发痛。突然的,一条柏油马路呈现眼前,捏紧的一颗心放开了,畅快的抵达新市。在新市河堤边抬着车步下高高的石阶,坐渡船过金沙江到绥江县,我们进入云南了,没有心理准备。 绥江 绥江很小,住进绥江县国营旅社。这里多是做小生意的人,店里嚣闹嘈杂,木楼板”咚咚”地响个不停。要了三个6元的单间,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台电视,一张破烂的沙发,很老的风扇,斑驳的墙,住宿收据上还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在可能是娱乐中心的灯光球场边晒太阳,喝五毛钱一碗的普洱茶,晚上在大黄桷树下听自宜宾来的歌手扯堂子演唱,睡觉前挪过沙发抵住门,感觉很安全也很安逸。 旅店很好玩,自己不能控制电灯,必须是晚上六点通电亮灯,十二点熄灯,早上六点再亮灯,有组织有纪律。 昭通、威信 绥江过去就是昭通,进入昭通地区,有着寒冷北方的感觉,黄的土地褐的树枝劳作的农人,在透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还有很多华丽亮白的回民石墓(一路走进云南,发现土葬在这里很风行,看风水的、凿墓碑的、有彩笔绘饰棺材的、做棺材的,很多相关行业生意都不错。据说在昭通地区下葬非常讲究,不许妇女参加,掘好的墓坑要在坑内用米、硫磺、水银、朱砂撒出一条龙再下死者棺木,掩土)。 昭通有一条老街叫挑水巷,全是木质建筑(比犍卫清水溪的木屋老街,更大更有风情),遗留着清代的繁华,街分两截“平民区”和“富人区”,这里现在已变成了集市,“平民区”的一半里,倾斜的木屋,低矮、陈旧、破败,经营的生意有很多漂亮的陶罐、古董和铁器混卖,代写信处,卖破旧杂货的、录像馆、有人唱山歌的茶馆。另一半“富人区”以法式建筑为主,精美但陈旧,精致的拱门、拱窗已被各种广告的招牌分割的七零八落,多是日常用品商店。老街虽老,可依旧保持着它的繁华,一到休息日,街上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昭通还有许多可游览的,孟孝王居碑、霍承嗣壁画墓,但因旅游开发不好,都被封闭在一所学校的,不给观看。昭通地区内的大山包(镇),那里有一位动物自愿保护者和他美丽的黑颈鹤群,路不好走,我们没能去。 被一张《昭通地区文物展》海报吸引,前去文物管理处参观,被告知已于一月前闭馆。但在知道我们是骑车旅游后,破例给开放。就在那里被威信观斗山荒草中的石雕吸引,于是决定专程去观斗山游览,路途太远乘汽车前往。不想这一去很不顺利,留下的全是琐碎故事。 去程:乘车—换车—车坏—修车—再修车—再修车—路经古堡—终于抵达威信(200多公里的车程开了15个小时)—租车—破路—推车—打听观斗山—迷路—绕道—见观斗山,这里长存着吴三桂的帝王梦,荒落的精美石雕,残缺的豪迈,荡气回肠。 回程:起床—乘车—客满—租车—车到—车钥匙不见—强行打火—遇公路巡警—无营业执照—罚款—绕道(不敢再走大路)—芒部—花山—推车—加油—1958年苏联援华修建铁路未果遗留的水泥桩—西下的夕阳,无限的风光,我们的心情好转—八人欢歌笑语—车漏油——加油,没钥匙,用嘴吸—超车玩—回昭通—虽被罚款可心态很好的司机硬带着我们看昭通夜景(又是15个小时)。 威信之行和我们最初的设想相差很远,沿途的戏剧色彩冲淡了吴三桂残留的豪情,而我最大的收益是和竹兰的相处。因为旅途的不顺利,我们就有了很多的时间交谈。谈她的女儿湾湾,谈她的老公,谈她的工作。在她的软软的台湾国语中我学会了坦然面对选择的结果,学会了不再总是抱怨,学会了真诚的微笑。在以后的行程中我因此而受益匪浅。 回昭通的第二天,天气变得很冷,阳光不再,天下起了小雨夹着雪花,雨越来越少雪越来越大,直到漫天飞舞,真美。只是临行前我们想到云南会很暖和,没有带太多的衣服,冻的够呛。 从昭通往江底,过桃源镇 离开昭通,继续南行,泥土慢慢变红,前两天经历大雪的情景在这暖暖的红色中消失的无影无踪。走计划中的拖姑寺(清真寺1730雍正年间建)要从213国道下来走小路入桃源镇,骑行在机耕道上屁股被颠得很痛,遇见下坡时仍还是不顾危险的敞放。进入桃源镇眼中的景致流窜着西北的感觉,泥胚的房屋、直直的褐雾般的桦树林,一派回居风情。真疑惑是不是只要是这种地方就有回民聚居。刺目灼热的阳光,分明着路上回人洁白的帽和黝红的脸。一路问到拖姑寺,回族人热情、坦诚、质朴,不似道听途说的蛮不讲理。走进拖姑寺,强烈感受到回族人民数百年来的虔诚与希望为正殿内36根大柱牢牢支撑着,神圣立于这一方山壑间。而木檐上的装饰图案上能看到汉文化的痕迹。 去桃源镇看赶集,只要随着人流便不会迷路,镇上几米宽的街道承担着摆摊、行人、单车、汽车过往的重压。我在这条短短几十米的街道上推着被扎破内胎的单车走了一个小时,被赶集的乡民们好好地观赏了一通。 重新上路,遭遇不可思议的下坡,长十多公里,越下越怕,担心一个简简单单的陡坡就将我们来时所有的上坡下完了,不知又要走多少上坡才能重又爬回来(成都海拔600多米,昭通海拔一千多米,丽江海拔2000多米,想想泄气),这下坡从云南贯穿贵州,重又回到云南(这坡路经贵州西北的一个角),沿着它一路滑行直抵江底镇不费一踏一力,投宿。 星夜。 清清晨行,朝露撒沐山野,怡人的山景令人感慨缠绵,我的心绪轻轻飞扬。没有言语能够表达,只有左右不停的张望。牢牢深深的看四周的大山,我爱、我爱这一切,我且翱且翔在这寂静的山麓,我热爱骑行!我在心底呼喊。 有节奏地踩着单车,周围的景色一点一点变幻、一点一点缤纷,阳光下的小土屋,依恋着树、依恋着山与水,我羡慕路边农人正如他们羡慕我。 吾有十亩田,种在南山坡。青松四五树,绿豆两三窠。 光绪年间的三善桥,几近坍塌,山野中的一弯,朝阳中大地上金色的一抹,河流的指环,那是河流与大地永恒的定情物。昨天的下坡有了"丰厚"的回报,我们不断地上坡,一路有荒芜的黄土屋;有蹲在稀疏桃花下的穿着破旧衣衫吸着水烟筒的山民,旁边站着流着鼻涕的小孩;有一树树盛开的梨花——我顶着烈日,挥汗如雨,精疲力尽。 迤车—罗布古镇—石嘴 穿迤车小镇,又遇上赶集,照样是拥挤的人群,各色的吆喝声。集市上卖的都是农作物、农具和生活必需品。而吸引我们的是着苗装的女人。衣服、围裙、腰带、鞋无一没有精美的刺绣。她们或摆弄着待售的蔬菜瓜果,或三两个扎在一起选中意的绣线,或哄着背上的孩子,或说笑着,或是静静地坐在街道边卖绿灰色的祭奠亡人与祖先的香。她们简单、淳朴,且固执。她们按几代流传的惯例构造自己的世界,很难被外界所打动。面对新的东西或是我们的建议,她们只是报以微笑,而后继续将她们的“规矩”延续。出镇,有烧砖瓦的土窑。农人给耕牛的眼睛蒙上一大块白布,应着牛鞭的脆响,在堆满稀泥的大坑里踩着熟知的步伐,摇摆着庞大的躯体,缓缓地一圈一圈地转着,直到拌和出合用的泥浆。 刚开始踏上往罗布古镇的道路时,阿剑“真心”的恭维我:我走遍全国各地还是第一次走这样的石块路,你真幸运。我的天,这是一条什么的路啊!路面上十多二十厘米大小、不规整的青色石块龇咧着永远也打磨不平的楞角,密密匝匝的紧捱着连成片,在阳光下一片银亮,一去就是一百多公里,还多是上坡,着实让人头痛。骑上去,人和车就有规律地“得、得、得”地抖动起来,没有休止。又难受又无法加快速度。 在山坳处大风袭来漫天黄沙,我又要保持平衡,又要遮挡风沙,骑行实在艰难,恼羞成怒之下,将单车放倒在地,恶狠狠的对着风说,我先倒下了,看你还能把我怎样!是啊,我已把自己放在最糟糕的位置,接下来只会比这好。虽然一切都是未知的,但希望已经展开。 距罗布古镇6公里的地方时,天色已是昏黄,成片的蚕豆地、高大的柳树、漫山的松林,一条小河蜿蜒地流过,夜风徐徐,星月争辉。夜宿罗布古镇。 又上石块路,一眼开来,蓝天、白云、红土、墨绿松林,大自然呈献的颜色在骄阳下绚丽多彩,让我的心开阔、剔透。一路念叨,怎么这样红,怎么会这样绿。松林在细风的轻扶下发出阵阵涛声,自然宁静,身体累,心情却很愉悦。 走完了石块路。又是两天我们终于到达昆明。 昆明——安宁——禄丰——一平浪镇 昆明是一座很干净的城市。我喜欢那些得到充足阳光而繁茂的树木和花草。和其他城市一样,滇味的老建筑在不断拔起的高楼大厦中消失,大观楼、滇池、世博园都只是象“昆明”这两个字一样贴在这座城市的表面,只作识别的标志,没有让人记忆深刻的东西,不值得留恋。回到城市,耳边重又喧嚣着嘲杂的声响,阳光刺眼,双腿疲惫,感觉头昏、乏力,我病了。无法忍受这城市的烦杂,一天之后我们急急离开昆明往大理。在这里和竹兰分手。 因为身体的不适,骑行了出门以来最短的路程——40多公里,在一家路边的旅馆里倒下大睡。起床吃过晚饭,走出店外,在大风中观赏清瘦的桃花、李花,花瓣漂零随风漫舞,我生病虚弱的身体与心情,也若这轻飞的花瓣,漂泊。夜里降下大雨直至上午,为了补回昨天损失的时间,我们骑溅在泥水的道路上,上路了。出门近二十天第一次见到雨后湿漉漉的云南——青灰的天色,烟云飘流,孤寂的桉树稀落在麦田间,红色山石的野坡上开满了不知名的紫色小花。 过禄丰,进入山区,由于地况,这一段是单行道。另一条道在小河的对岸。这样一来我们的骑行就因安全而很舒适,车少,眼前又是青山绿水,很是心旷神怡。路上经过好几个隧道,钻第一个隧道时,我们打开了手电,一进到洞里光芒立即被墙壁的黑暗吞噬,只能看见黄色的小圆在黑色上晃动。再进去一点,除了黑色就什么也没有了。正在紧张,后面轰隆隆的,一大卡车开了进来,我们迅速而又小心翼翼的闪到一边,车过后,也顾不得灰尘和废气,借光跟着车飞奔,直到出洞,松一口大气。接下的隧道都如此平安穿过。一平浪镇,我执意要住宿的地方,因为它的名字。镇上有一个盐厂,四周有很多小型的煤矿。所以一平浪是个黑黑的小镇。 第二天出镇,山壁上盛开着丰满、如玉令人惊讶的含笑花。开始我还能心平气和地观看,可它们不断地变幻着姿态引诱我,忍无可忍,放下车,攀上山壁,那羊脂般的花瓣溢出甜美的幽香,在我贪婪的注视下轻轻的颤抖,我小心地拉过枝条,深深地、久久地嗅着它,让这幽灵般的香气牢牢缠在我的想象中。我没有摘它。后来我也看到无数美丽的野山茶,同样也在我贪婪的目光下安然无恙。 楚雄——下庄——祥云——大理 楚雄过去,正在修路,滚滚红尘,漫天飞舞,我们如在仙境里,却没有神仙的逍遥,只有灰头土脸。看来象我们这样的凡人是难以达到神仙的境界。夜里九点多到南华,满天星斗。 天申堂、普澎,到桃树坡,在一家开有美丽梨花的老旅店歇息,这里因高速公路的使用而生意萧条,歇坐在梨花树下,望着远远的太阳照着的山尖发呆,又是一天。这里的建筑已有白族民居的风味。房屋多是黛瓦白墙,尖翘的屋檐下绘有山水、花草的水墨画。我们离大理应该不远了吧。 上路,又下坡,穿行绿松红土中,松针在朝阳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我的心在人与车的下落中脱离我的躯体,高高地飞起去亲近那树、那花、那天空,泪水盈于眼眶,我今生还会再来吗?我可以用我的相机拍下这一切,但我拍不出我这无比的幸福。在这永恒而又即逝的美好中,我只能无奈杂和着欢呼,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总如捧在手中的水,不管你怎样努力,它都会从你的身边悄悄溜走? 喜爱梨花的我在清晨的阳光中看见了心中的美好回忆,也是一样雪白的花朵,生赭的树干,娇嫩得不敢用手触摸的花瓣透着醉人的光。 到下庄,吃过白族姑娘啊莲的炸猪皮饵丝,我们继续前行。下庄和云南的其它城镇一样,也是四周都有群山围着的小平原,农田和农屋分布很有规律,一大片黄或绿的农田之后,有一片农屋,然后又见一大片田,田里的农作物和四川这个时节的一样,也是小麦和油菜为主。农居很“严谨”地捱在一块儿,不透气,少了自然散落的舒畅,也许是佛教盛行的缘故,房屋都有一种寺庙的感觉。不过云南的寺庙确实多,我们就在下庄看到了一座据那里的老太太说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寺庙。青青的麦田上的古寺,我不知道门外的老树知道它多少的故事。大凡中国的寺庙都曾经过火烧和文革的考验。我们看到的其实已经是重建、再重建的新东西。这寺庙就是典范。从它记载为建立而捐资的石碑来看,始建于春秋,是祠堂之类,后到唐宋因佛教在中国的盛行,成了佛教寺庙。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大火烧了,只剩下门楼,后又重建。菩萨也没能躲过文化大革命的洗劫,可我又看到了因佛教和旅游的需要,塑得粗糙而没有丝毫美感的新佛。而在佛堂内我还看到了毛泽东的像,同在神龛内。一墙角还有稻草做的人,老太太太老,我无法和她作更多的交谈,只听懂这草人是要烧掉的,至于为什么就不得而知。 过了丫口,一大片蓝色的湖,以黄色的土堤间隔,边上有绿色的田地,近处是红土墙的民房。这种从高处远眺的景致,我已在路上见过很多,可每每看到依然觉得它很美、很陶醉。这就是祥云。 从祥云去大理一路见着用红网袋装着买的大蒜,空气中充实着浓烈的蒜味。临近大理前又面对大山,平地而起。自入云南境内,虽然一直都是上山、下山,然而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的还是第一次。在静谧的山道上,吃力的上行,夕阳象调皮的孩子跟我们捉迷藏,悄悄躲在山的背后,每上得一层山脊,就能看见它灿烂欢颜的笑脸,到顶时脚下一片无垠蓝色的平原,漫延天际。无法支撑的累,投宿。沿途有很多寺庙,老寺庙里可以拜佛,也做学堂,大人在这儿问神求仙,孩子们在这儿念书学习。旅游的发展让旧的寺庙重建,然而忘却了教育,云南真正长远的发展,还很远。 刚进大理城,就看到衣着鲜艳的少数民族女子坐在路边商店外绣花,那自在劲儿如在自家院子里一样。不过我一端起相机,她们就会躲开。在下关我只寄了明信片,没作任何逗留,直往古城骑来。洱海用它那大和蓝遮蔽我的双眼,依旧是千古传神的美,我只能呆呆望着,无言无语。 过一座桥时,有风刮来,将我的帽子掀起,抛在快车道上,一辆一辆的车从它上面辗过。阿剑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念着大理的俗语: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真是风字当头!正是这个风,让我们顶着烈日,在路况极佳的大丽线上花了一个多小时,才骑行18公里。路上的沙砾击打在脸上象针一样刺痛,几乎被风吹倒,狼狈不堪。 大理古城已说不上古,新修的房屋,新砌的青石路面,新整修过的三塔。所有的店铺都是扎染、蜡染,民族服装和果铺,不时有当地人问你、劝你坐船游洱海,而价格与洱海的纯净无法相比(黑价太多,相差四五倍)。在街上看到穿着民族服装的女子,那一般都是导游,或是饭店的拉客。当地人还告诉我们蝴蝶泉是不用去看的,那蝴蝶都是人工放的。我们忽然就很迷茫,不知大理古城还有什么可逗留的理由。原计划住上一周,却迅速缩短到一天,只作了身体上的调整。专程到洱海边看看,就向喜洲骑去。 喜洲最有特色的是白族民居建筑群,具介绍,有严、董两家大院,保存较为完好的。我们选择先去董家大院,但进得标有“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字样的大院,却寻不到白族民居的踪迹,只有正在修建的普通宾馆。想到沿街走过的房屋都是民居式样,而且有几处还很不错,而这个贴有金的地方,却什么也不是。我不禁要问,怎么保护?保护什么?严家大院还留存着古老痕迹,可在这发展与保护背道而驰的地方,我没有心情去感受那斑剥的精美,只有匆匆走过,作到此一游。 离开不值得留恋的大理,下一站是丽江。丽江是什么样?我会失望吗?心里七上八下。 丽江 公路两边是大片的葫豆地,椭圆的叶子在下关风中翻着银色的叶背,白白蒙蒙、花花点点,煞是好看,右边是浅蓝色的洱海,左边是山顶积雪的苍山,我们在云南的骄阳下骑行。 从大理到丽江,才真正有了进入高原的感觉,公路上没有行人,很少的车,连绵的山脊,背负着是高高的蓝天和朵朵白云,风吹着红土坡上的荒草,荒坟,苍苍茫茫。 和在五指山一样,我们失算了,以为这一带的路边,也会有很多民宿。傍晚时分,我们沉醉于在夕阳余照的高原美景中,不快不慢地骑着。快要天黑,才意识到自从上坡我们还没看到一家停车住宿,也几乎没有人家。这里是一大片群山。路经的一个村庄早已不见,又是下坡,我们不再谈笑,闷着赶路。极少捏刹车,大概有四五十公里的时速,天慢慢黑了,我开始急燥起来,在一弯道,车急速下滑,突然逼进崖边,刹车已不及了,难以控制,心提到嗓眼儿,捏刹车,车剧烈的摇晃,斜打,堪堪擦着护柱转过去,躲过一难,回头望那陡坡,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命大,可心总也回不下来了。又一段路,冲过弯口,突然转头发现身后阿剑的不见了,待刹住车时,已是二三十米外,叫着阿剑,没有回音,一下慌了神,又叫,几乎带着哭腔,至今还能想起那在风中凄切无助的喊叫声,终于听见风送来的阿剑回答,只是帽子被风刮掉了,这一夜九点过才到叫西邑的小镇住下。吃了一顿无比美味的晚餐。 第二天,不到七点,与初升的太阳并肩而行,经过崭新的鹤庆和它郊外秀美如画的田园风光,翻过一座山坡,我终于见到了心中的神往--玉龙雪山,山下就是丽江。 刚到丽江,并不喜欢它,总感觉它很局促,各色的商铺、嘈杂纷乱,不是想象中恬美安静的小镇,到处走走,拍照,也象完成任务。看看导游带着的旅客匆匆忙忙,讲解声一个大似一个,很怕自己落后似的,感觉很累(也或许此行的目标已实现)。独自坐在古城青年旅馆的三楼平台上被丽江的烈阳晒着,看远远玉立的玉龙雪山,一个多月来骑行,一点点走过的路,一幅幅感动我心的美景,发生的事,认识的人,全都从身体中烤出来。最初出行的冲动与激动在经历艰辛与困苦的锤炼之后,想法、思维已悄然发生了变化,看到回程,有些不知所措,我是回家重拾以往的生活,还是……? 昏昏欲睡,回到床上,掀开窗帘,看到的依然是玉龙雪山和一片灰瓦屋顶,心内徘徊着寂寥的情结。一觉醒来,走到小河边吃黄豆面、喝茶、看水、看匆匆忙忙的游人,小镇闲散的美丽在我心中渐渐流露,河流伴着优美的纳西古乐声如傍晚丽江上空金红的薄纱流云,这才真正知道,来丽江,就只是在小河边坐坐喝茶,在静止中去感悟美景在心中的浮动,什么也不做就是最好。 随后的几天,我去徒步虎跳,在峡底,在高山上行走,感受那些我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美丽。也去了中甸,探望心中的“香巴拉”。但初春的中甸把所有的魅力都隐于黄灰色中,我失望返回丽江。归途中,有藏舍落于山坳,小溪蜿蜒其中,车在暮色的山坡飞奔,落日与远山一片蓝调,美不胜收。想到我这一个多月的旅程,在我到昆明时,在我到大理时,在我到丽江时,在我与我想象中的美丽、图片中的美丽相印证时,我满意吗?我是不是总是失望?而在路上我是不是常常被我看到的一切感动得热泪盈眶?为什么云南的中甸和四川的稻城为得“真正的香巴拉”之名争得不亦乐乎?“香巴拉”只是一种心境,它即不在云南,也不在四川,它应在人们心中。 我的心情一阵轻松,在丽江的惶惑也随之释然,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我的思想,我害怕回到从前的生活。我害怕成天骑行在脸上写着倦意、烦躁、郁闷的人群中,害怕看人们应酬的笑容。我需要一种全新的生活。我笑了。 几天后,我带着我心爱的单车回到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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