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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川行日记(四)马尼干戈的秋天深了

2007-07-24    sina.com.cn

秋天深了,神的家中鹰在集合

神的故乡鹰在言语

秋天深了,王在写诗

在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

该得到的尚未得到

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海子《秋》1987

秋天深了,海子终究是提前去见他阿尔的瘦哥哥去了,把尚未得到的留给了孤独,把已丧失的献给了荒凉。

二零零五年秋天已深了的川藏北线,霜降的节气非常准时的在一夜之间,便把凄艳的凝黄变为冰冷的银白。从昨夜一直飘到今晨的雪,让甘孜圣洁的更加圣洁,庄重的更加庄重,纯真的更加纯真,俊朗的更加俊朗,同时也让粗鄙的更加粗鄙,血腥的更加血腥。用帽子、围巾、手套裹严自己,出门后,一阵莹亮的雪花伴着狂风,便很强势并不由分说地泻进脖子里,挂在睫毛上,洒在头发中。甘孜的那些早点铺,此时也和着雪片飞舞的节奏,一笼笼的腾着热气。

“马—尼,马—尼”去往马尼干戈的班车停在路边,一个镶了金牙的粗鄙藏族人正在拉客,我问这会儿还有直接到德格的班车吗?回答是否定的,但可以先坐他的这趟车去马尼干戈再说。于是便上了那辆漏雪渗水的车,于是前排一个还算干爽的座位,被我用大包先占领,于是陆陆续续又上来了几个做生意的四川人,一个来这边找人的广东人,两个抱着大方砖录音机听藏歌的藏族MM,一对用烧饼作早点的洋驴。后来没装防滑链的班车就在雪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动了。再后来车窗外的雪景开始变得模糊而含混,我知道昨日傍晚的杂货店中,一个用很便宜价格卖给我藏式腰带的藏族小MM,她明亮的眼神还有甜美的声音便离我而去了,昨晚独自在川味小馆吃饭时,遇到的那个平生见过的最俊朗,大气,沉稳,安静的藏族男子离我已远了,昨夜在诚信宾馆找我单独谈话并要请我吃东西,请我再给甘孜也给他自己再多留些时间的扎西离我已远,昨日傍晚那个被金色笼罩的寺院、白塔、雪山、大桥、民居的县城,以及它当街便溺和宰牛的粗鄙还有血腥之气,同样离我已远了。

我默默看着窗外,心里想着这些属于甘孜的记忆,不由得痛彻心扉的冷了起来,而此时的胃也添乱的跟着疼了起来。随着车轮的移动,窗外的世界随之变得更加晶莹剔透了。

渐渐地,明眸皓齿的藏族MM怀抱着她那心爱的大方砖,从那里面传出的动人藏歌把我冻僵的耳朵温暖了;渐渐地,同座戴毛线帽的红衣喇嘛把我的左侧身体温暖了;渐渐地,一位母亲和她那光着小腿,裹着藏袍,那还是襁褓中的小儿子,把我的眼睛温暖了;渐渐地,我的胃也慢慢跟着暖了。

一个半小时后,马尼干戈这个传说中的神奇小镇到了。在班车旁又遇到了那帮从色达到甘孜同路过来的昌都小伙子们,但不幸的是,比我提早到达的他们,已买走了所有今天去往德格的车票。正满心沮丧时,便一头撞见站在雪地上也同样沮丧着脸,昨日在炉霍遇到的那位脸被晒爆了皮的黑脸哥哥,这哥哥说他已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没买着班车票,也没拦到过路的车。我说别急,今天咱到德格肯定有戏,我现在想吃酸辣粉了,我得先去找找看,然后再说车的事儿。接着我准备掏出伞,递给这位黑脸哥哥先挡挡雪,哥哥说谢了不用,便继续站在雪地中央拦车兼发呆去了。

而后我的肠胃,以及我冰凉的手脚,在四川人烧旺的炉火边,就慢慢的暖了起来。纷纷的落雪固执依然,没有半点暂停的意思,车辙、脚印也变得更加凌乱、深厚起来,那位很有耐心的黑脸哥哥仍旧在雪中徘徊,在雪中徘徊的还有与我一路同座的红衣喇嘛,徘徊的还有一个声称拦不到车,就翻山走过去打工的四川瘦弟弟,另外徘徊的还有几个穿着时髦冲锋衣打雪仗的藏族年轻人,以及四处寻食显得瑟缩又凄凉的狗儿。我在吃过酸辣粉后,也加入了雪中徘徊的队伍。雪势仍然不减,但云隙间却仿佛已有了光的痕迹。一辆接一辆的货车、班车、私车,像是都约好似的排着队的往石渠方向驶去,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逐渐的过去了,我的耐性也随着时间的游离而正在一点点的被消磨掉,于是便蹲着茫然无助地玩起了地上的雪,跟同样茫然无助的黑脸哥哥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忽然,一个雪球从远处滚来了我脚边,然后碎掉,我也回敬了一球,不知有没有击中谁,接着远处便荡起了藏族孩子的欢笑。孩子们的笑声终究也还是没有引来我加入战斗的热情,我心灰意冷地向黑脸哥哥说,在这儿等下我,我去那边饭馆碰碰运气吧,如果不成,咱们就只能先找地儿住下了。

进得饭馆,便径直走向了一桌长得官宦模样人的身边,其实在这种地方停在店外的2500已说明了一切。在说明来意后,德格的干部们一致向我投来了怜惜的目光,并说他们的车坐满了,但可以问问那辆车,于是便把目光投向了旁桌一位头发花白的干部,这位干部说,车上除了他之外,就一个回德格老家的小姑娘。但他略考虑了下,问我有无疾病,并说翻雀儿山要过海拔5000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答无疾病史,去德格也并不是闹着玩。在大喜过望的千恩万谢后,就跑出去告诉正在雪中呆立的黑脸哥哥,说上车,快。

进了车内,暖风开起,立刻觉得舒适了不少,但我还不知足的悄声对黑脸哥哥说着,其实这段路没搭到大货是我的遗憾。德格干部说,你们是打算到新路海耍的吧?下这么大雪,新路海就没啥子看头了,有没有结冰都不好说。我和黑脸哥哥同时说,我们只要越过这座山就成。黑脸哥哥对湖与风景并不是异常期待,而我还需要几日后原路返回,尽可以有时间来守望她雪化天晴后撩起面纱的仙姿。德格干部一路边稳稳地开着车,边说着自己的故乡美食,德格的人事,还有不忘再打听下我和黑脸哥哥的关系。黑脸哥哥性情随和,不急不躁地解释说,我们是同路的人。

后来,上山的路变得更为雪天雪地了,两个骑摩托的藏人烟一般迷离的从我们车边划过,身躯庞大的班车烟一般莫名的陷在了路边,苍鹰与兀鹫烟一般飘缈的集合在神的故乡,停在山顶俯视着从车窗中爬出的焦急人群,而后我们的车又烟一般的路过插满风马的垭口,烟一般的驶离了五道班兵站,烟一般的在茫茫雪原上迂回前行,烟一般的最终抵达了雪已化,云已散的德格。

而王在写诗,念诗的声音,却并未像烟一般飘散开去。

转自:http://blog.sina.com.cn/u/568e74570100052g42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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