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房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人在不使用闹钟和morning call的情况下仍然能起个大早。当隔壁的游客开始收拾行囊时,我也开始收拾残梦。 没有买到从九寨至松潘的车票,我们决定在路边拦顺风车。 清晨的空气有些潮湿。站在路边,每当有客车驶向我们,我都迅速挥动单臂,并献上一个灿烂的微笑。当然,这不像在城市里打的那样轻而易举一呼百应,客车总是伴着嘹亮的喇叭在我们面前呼啸而过,还得意洋洋地卷起一地尘土。 身旁的Q明显比我有经验,无论大车小车客车货车一律挥手,甚至连拖拉机都没放过,我晕。Q说她用这招在西藏省了一大笔交通费。 果然,在二十分钟后,Q拦下一辆白色吉普。司机是个中年汉子,条件是二十元一人,价格还算公道,把包往车上一丢,继续新的“梦之旅”。 猛一抬头,顺势抹去嘴角边呼之欲出的口水,发现离松潘已经不远了。 松潘浸润在绵绵细雨中,下了车,我们径直来到马队。马队老板一看到Q就乐了,“这么快就又想骑马啦?”,两排搀杂着有色金属的牙齿无比灿烂。 老板的小女儿一蹦一跳的领我们上到马队的旅馆,正在拖地的老板娘利索地帮我们安排好住宿。 下楼,大概了解了“雪宝鼎”四天的行程,连马匹,马夫,帐篷,伙食总共400元,并且是一人一马还配一个马夫,感觉物超所值。 Q更是选择了一条五天的超长线路,但交钱时发现原来换的现金已经不够了。虽说老板爽快答应可以让Q骑完马再从成都汇款给马队,但Q一再坚持要先付钱再骑马。 陪着Q把松潘的新城旧城翻了个遍,愣是没有可以兑现旅行支票的中行,找到的农行和人行却不办理此项业务。我想先借些钱给Q,让她回到亲戚家后再想办法还给我,但被Q坚决谢绝了。 郁闷之余我们找了间网吧上网。 走出网吧,Q决定次日先回成都换钱,后天再赶回松潘。我一听,惊讶得N秒钟说不出话来。这一趟光单程就得十个小时车程啊! 苦劝无效之后,我发现有时Q的思维方式很特别。或许这就是她的可爱之处。 下午,Q感冒了,蜷在被窝里,浑身发冷。我赶紧翻出感冒药让她服下,再帮她压了两床棉被,在高原感冒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儿。 听着Q有些沉重的呼吸,我体会到独自行走需要多么大的勇气。特别是那些独行的女孩。 与此同时,我正在等着另一个朋友的到来,网上认识的小O。 小O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大学刚毕业。在我出游之前,我们见过一次面。她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粗心大意,喜欢热闹,张扬而有些任性。之所以认识她,是因为我们都喜欢旅行,向往远方。 靠着宽大的沙发,午后的阳光落在她圆圆的脸上,衬托着小巧的五官。小O讲述着她独自在云南旅行的经历,说到自己在洱海边的树阴下不知不觉睡了一下午时,呵呵地笑着,然后很享受地吸了口烟。 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放着两大杯珍珠奶茶,在我们翻着那些过时的时尚杂志时,杯里的冰块正慢慢地消融。 说到我即将开始的旅行,小O说她或许会和我走一段,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我笑笑。 窗外又开始下雨,Q还没有醒来。 其实一切并不顺利。在我出发的时候,小O的提款卡丢了,取不了钱。等借到了钱,火车票又售完了。飞机票最低只打八折,太贵。小O无奈地给我发来短信,祝我一路愉快。 我安慰了一下小O,却并不感到遗憾。我已经习惯独旅。 在我出发去九寨时,小O兴奋地打电话告诉我她在开往成都的火车上,并约好在松潘见面。匆忙的她来不及做任何功略,我再三嘱咐她到成都后怎样找住宿,买车票等一些琐碎。粗心的她总是记不住,我一边说一边开始心疼我的电话费。 傍晚时分,刚在旅馆对面的公共浴室洗完澡,我的手机再次响起,小O说她快到了。 我站在松潘交通宾馆门前等她。五分钟后,一辆客车气势汹汹地刹在宾馆前,然后小O和她身上的大包同时一跃而出。 风尘仆仆的脸,却很精神。一对大耳环荡着张扬的青春。一见到我就嚷着要吃饭,洗澡。 在一家清真面馆里,小O毫不矫情地解决了一大碗牛肉面,放的辣椒让我咋舌。回到旅馆,Q已经醒来,身体开始好转,笑着和小O打招呼。 说此时那时快,小O戏法般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木瓜和一个小西瓜,说是在成都买的,就当见面礼吧。我一听,差点没晕倒。然后三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们装进肚子。“吃得我都出现高原反应了”我笑着说。 经我再三警告刚上高原不宜洗澡并用Q的痛苦症状举例说明后,小O终于放弃洗澡,但还是很执着地洗了个头。 还没等长发干透,小O就已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Q起来赶回成都的班车,病后初愈的脸显得有些苍白,我把一盒感冒药和一瓶清凉油给了Q,让她自己保重,然后告别。 八点钟,我和小O把大包寄存在旅馆里,只带了一个装必要物什的小背包。下楼来到老板娘开的餐馆里吃早餐,看到马队周围围了近百匹马,几十名马夫不停地吆喝着,场面很是壮观。看来骑马成了松潘的一大支柱产业。 我们这一线的有七名游客,一对比利时夫妇,一个澳洲男子,一对广州的年轻姐妹加上我和小O,连马夫总共十四人。 马夫牵过来两匹马,一黑一白,小O一眼就相中了那匹较壮实的黑马,我自然幸运地当了回“白马王子”。 将近九点的时候,在马夫的帮助下,我们踩着马镫,坐上马鞍,拉紧缰绳,马队起程。每匹马都除了驮人外还要分别负重三天的粮食,帐篷等物资。最奇怪的是每个马背上还挂着一个削去了弧顶的旧篮球。 第一次骑马,确实有点兴奋,小O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出了县城就开始上山,马道上留下了无数的马蹄印。一改昨日的阴雨天,太阳早早地出来了,大家心情都格外的好。 山上的草坡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还有那象征着幸福的格桑花。紫色的花瓣,嫩黄的花蕊在阳光下格外靓丽醒目。 翻过第一个山头,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狭长翠绿的峡谷,一条曲曲折折的小河在谷底蜿蜒流淌。马道下的山坡上有个小小的藏寨,一面面小红旗在房顶的木杆上迎风而舞。远处的雾还未散开,整个山谷静得像熟睡的婴儿。 路过寨子时,寨子里的孩子全都跑了出来,一个劲的朝我们“HELLO,HELLO!”红红的笑脸特别可爱。 下到谷底,大家下马休息,马儿跑到河边尽情喝水,吃草。 再次上马,淌过小河时,马蹄踏在河底的碎石上,溅起高高的水花。跟在后面的队友猝不及防,湿了一脸,也荡起了一片欢声。 再往后又开始了漫长的上坡。马夫叫我们身子前倾,这样可以减轻马的负担。上坡时,马儿总喜欢沿着山崖边走,坐在起伏的马背上特别刺激。平路的时候马儿还会扬蹄来段小跑,几匹马同时挤在狭窄的马道上一争先后。 眼前是一个很陡的坡,马走得很吃力,走一会就得歇上几口。马的四肢一直处于蹬踏状态,我们的身子也随着马背不断地前冲后仰。遇到马蹄打滑,心中更是一紧。快到垭口时,马脖子已被汗水浸湿。 第一次骑马便如此过瘾,一段坡路下来,背上已是一片淋漓。疲劳程度与马匹相差无几。 终于上到垭口,迎接我们的是一个挂着五彩哈达的玛尼堆。跳下马背,眼前的景色让我激动无语。 脚下是一片五彩的草坪,一群山羊在身旁的山坡上悠闲地吃草。远处漫山大片大片苍翠的针叶林,挺拔而俊俏。极目处,层层白云托起延绵不断的雪山。一座座洁白紧凑的雪峰在纤尘不染的蓝天下一列排开,圣洁而伟岸。在极明丽的阳光下,绽放着千万年来不曾改变的从容而坚毅的光芒。 那一刻,周围很安静,大家都沉浸在一种博大的氛围里,无须赞美。 唯有风在吟唱。 徒步下山。 摆脱了“压迫”的马儿撒欢儿跑在前面,我们和马夫走在后边打趣聊天。 马夫中最大的已经有五十多岁,最小的才十八岁。从事了多年的马帮生意,大多数马夫都能操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有时还能来上一两句蹩脚的英文。 通过聊天,得知马帮的管理公司只为游客提供帐篷,睡袋,藏袍。马帮的马都是马夫自家的,游客的食物也是马夫们均摊的。每次带队,马夫们只能拿到我们所交费用的一半。即使所得报酬不多,即使说不上热爱这份职业,但他们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或者说不得不习惯。 他们要娶回心爱的姑娘,要养家糊口,要盖房子,要供孩子读书。他们离不开马帮。 即便生活艰辛如此,他们依旧开怀畅饮,依旧欢声笑语。 马道上,他们放开粗犷的歌喉,让那些高亢的歌曲在山谷里回荡。 我也跟着哼唱起来。 中午一点半左右,我们到达当天的宿营地,一块四面环山的草坪,旁边是一条哗哗的小溪。 马夫们很熟练得搭好三个帐篷,一大两小。大的用来做饭兼作马夫们的歇息地。我们四个广东的和其他三个国际友人各占一个小帐篷。帐篷底层铺着一层松树枝,一块麻布垫子盖在上面,睡袋和毯子堆在一边,每人还有一件宽大的藏袍。简单温暖。 马儿被赶到不远处的山坡上吃草,我们和马夫一起生火烧水,煮马茶。马茶程暗褐色,一块一块的,放一小块就能煮出一大壶来。其中一个马夫打趣道“知道为什么叫马茶吗,因为这些茶就是用晒干了的马粪做的”,小O一听,吓得“噗”地吐了出来,溅了一裤腿,狼狈之极。周围的人顿时笑开了。 马夫们用来鼓风生火的羊皮袋子很特别,整张羊皮缝成帽子状,在顶端开一个口,扎一根的铁管。用的时候,双手把袋口一拉一拧,把空气聚在袋中,然后一压,呼呼有声,火势渐长。看似简单,但我和小O几经尝试都以失败告终,郁闷不已。 午饭是类似馕的大饼,配上西红柿拌糖。大伙围成一个圈,席地而坐,在阳光下悠闲地进餐,马茶的香气在身边腾起。抬头看天,天很蓝。 下午的时光很闲散。 比利时夫妇相互依偎,看着自己带来的小说,澳洲汉子独自在阳光下午睡,小O和广州的两姐妹玩牌,我躺在大帐篷里,和马夫们喝茶闲聊。 将近傍晚的时候下了场雨,雨水滴滴答答的打在在帐篷上,然后像断了线的珠子那样在周围滑落,潜入草丛。 雨停后,气温降了下来,大家围在篝火旁准备晚饭。打水,和面,削土豆,切南瓜,捏面片,笨拙的我们在马夫的指导下快乐地做饭。小O勤快的身影地在各个环节中不停忙碌,马夫们说藏族汉子就喜欢这样勤快的媳妇,乐得她如同一朵灿烂的格桑花。 两大锅南瓜土豆面片片刻就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却没有星星。大家披上了藏袍,在篝火旁取暖聊天。那个澳洲汉子是个很随和的人,会说一些汉语。他曾经有过一个漂亮的中国女朋友,后来因为生活方式不一样而分手了。他很轻描淡写的说着那些已经流逝的片段,但透过火光,依旧能察觉他脸上所流露出的一丝遗憾。 火光中,就连简单的爱情都变得恍惚而不可捉摸。像一颗火星,在炙烈中萌发,在狂野中升腾,在浪漫中湮灭,不可挽留。 末了,其中一马夫拍拍他的肩膀,“不要紧,等我们骑完马,一定帮你找个漂亮的藏族姑娘!”,然后食指和拇指掐在一块儿,不停地朝他“OK,OK”。澳洲汉子乐呵呵地笑着,带着一分稚气的扭捏。 聊到兴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瓶马夫们自家酿的青稞酒,不停地在众人手里传递。抿一口,清冽香醇,全身顿时暖洋洋的。 漆黑辽旷的夜空,又想起了一曲曲高亢的藏歌。 深夜下起了大雨,打湿了睡袋,身下的松枝也不太平整,一直迷糊着,不能入睡。 早晨六点,一阵寒气将我冻醒。从帐篷下沿的缝隙向外望,一粒粒晶凝的露珠遗落在草丛中,熟睡于点点嫩绿之上。 想再打个盹,却已不能,索性披上藏袍,爬出帐篷,呼吸一下久违的清新。 大家都还没有醒来,四周很静,只有潺潺的溪水在浅浅低吟。氤氲的雾气笼罩着山谷,细柔的云纱流连在山腰。搬一块石头,静静的坐在上面,面对雪山的方向,什么也不想。 风,偶尔撩起云帘,依稀看见,雅洁的雪峰。这时的雪山,却如一名温婉的江南女子,明眸一笑,既而又消失于烟雨重楼中。 将近七点,马夫们陆续起来,帐篷里篝火重燃,茶香又起。一些马夫吆喝着上山赶马回营,问我去不去,还未等我答复便已消失在丛林中。 早餐是炸油饼,有甜有咸,满满两大盆。嚼在嘴里,韧劲十足。杯中的马茶添了又添,驱走了一夜的湿冷。问问其他游伴昨夜的睡眠质量,大家相视一笑,不言而喻。 马儿回到营地,马夫们抓了几把豆子放入削了顶的篮球,套于马首,说是给马改善伙食。此时方知篮球的妙用。如果把豆子撒在地上,马吃起来就辛苦多了。 九点多,大家茶饱饼足,拔营上马。今天的路程不远,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行程就可到达下一个营地。 由于昨夜下了雨,马道泥泞了很多。马蹄踏在泥浆里,溅了一裤腿泥点。 经过一天的适应,对控制马匹熟悉了很多,加上我的马本身就乖巧,我们的合作逐渐默契。遇到一些低矮的树枝,把身子向后一仰,头靠马背,就能轻易避过。 山路一转,一道阳光刺破云层,唤醒了整个山谷的生机。 右前方的山坡上,一间宽大厚重的土坯藏房孤独矗立在那里,门前的一片青稞正在走向成熟,黄澄澄的在风中晃首。 骑在马上,正前方,我们可以清楚的看见远处雪宝鼎的峰尖,瘦削俏拔,如同藏族男子坚毅挺拔的鼻梁。 那是5588米的主峰,这是一条通向朝圣的道路。千里迢迢的赶来,为了瞻仰你的容颜,为了那份圣洁的福佑。 淌过一条小溪,前方有个很小的藏寨,几户人家零星散落在一块开阔的谷地里。 这里也是雪宝鼎进山管理处的所在。在一个小卖部门前,我们下马休息。每个人交了十元的进山费。店主为我们沏茶倒水,然后和马夫们说笑起来。 小店里的货柜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饮料和各种速食面,价钱也还算合理。侧面的墙上挂满了一朵朵晒干的雪莲,间或夹杂着几棵灵芝。整个小店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 店主是藏族人,大眼睛,高鼻梁,黝黑的脸庞,小O觉得他特酷,硬是拽着他“嚓,嚓”了两张才肯善罢。 “你就留在这里嫁给这个帅哥好了,别走了!”马夫们嚷到,然后大家又哄笑起来。 小O一个箭步窜出人群,窘得那小帅哥直挠后脑勺,傻傻地笑着。 别了小店不久就到了营地,风景比前一日的还美。 营地旁依旧是条溪流,泛着晶莹的水花。溪流中有几块大石,坐在上面晒晒太阳,泡泡脚,倒也十分惬意。溯溪而上不远,就能看到雪山的一角。躺在鲜花盛开的草地上,看流云,观雪峰,想想那些被风吹皱的往事,逍遥自在。 当然,在你转身的时候别忘了留意那些马匹埋下的地雷,不然你会笑得很难看。 吃完午饭,我想爬上对面的山坡,看看雪宝鼎的全貌。但一片乌云压了过来,顷刻就撒下密密的雨点。我只好留在帐篷里烤火。 远处的马道上奔来四匹马,马上的人在雨中显得有些狼狈。来到帐前,跳下来两个马夫和两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二话不说就钻进帐篷烤火。 两个都是美国人,在中国留学。其中一个的中文比较好,不需要手舞足蹈就能说清他们的来龙去脉。 同行的两个马夫,一个感冒了,一个的手指被刀子划伤了。我从药包里拿出感冒药和创可贴给他们,顺便找出了出行所带的唯一腐败物品,MP3,然后在雨声中感受许巍那略带沧桑的嗓音,还有那些触及我心灵的歌词。 偶尔有马夫把头凑过来,我便和他们一起分享,靠在松枝堆上,看他们简单的笑容在歌声中泛起。小O在一旁缠着那个年纪最大的藏族马夫给她起藏名,贪心的她一下要了三个名字,并认真地拿出笔和纸记下了它们的意思。 我只记住了其中一个,小央金,汉语的意思是妙音仙女。 时间随着雨水缓缓流走,我却很享受这样的虚度光阴。 接近傍晚时分,云散雨住。 马夫说在中午经过的藏寨那边有个小瀑布,于是我独自前往。 穿过藏寨,走过一条木桥,越过一片草甸,在两面高大削峭的岩壁间,我看到那玲珑的瀑布。其实也说不上瀑布,不过是溪流穿过狭窄岩壁后形成的跌水,落下后,化做一潭幽泓。 返回的时候,看到一个放羊的藏族小男孩趴在木桥上专注地钓鱼,羊群在两岸散步吃草。问他家有多少只羊,“30只”,他抬头冲我笑笑,一只手比划着。看到我手中的数码相机,眼里充满的好奇,于是我帮他拍照,然后放给他看。小男孩笑得很灿烂。 男孩把河对岸的妹妹叫过来,于是相机里又多了一张两兄妹的合影,四片高原红在夕阳下格外娇艳。 我坐在木桥上,看男孩一次次把鱼线放入溪中,妹妹拽着哥哥的衣角,凝望着水面。一回头,看见残阳下矗立的雪峰和那些在河边静静吃草的羊群,美得慑人。 真想就这么一直坐在桥上,看天荒地老。 路过藏寨的时候,看见四个衣着鲜艳的藏族妇女,每人背上背着一个箩筐。她们从县城走路来朝拜雪山,走了4天。布满皱纹的脸上是那种很慈祥平和的高原笑容。 和她们聊了一会,遇见了那对比利时夫妇和两个美国青年,大家相谈甚欢。 天色渐晚,我们告别藏族妇女,开始返回营地。那两个美国青年的下一站是峨眉山,他们对那里的猴子特别感兴趣,说到那里的猴子身宽体胖,巧取豪夺时,其中一个摩拳擦掌,兴奋得欲与猴子一较高下,笑得我合不拢嘴。 晚餐是米饭和炖土豆和四季豆,虽然饭比较硬,但就着马茶还是吞下了两大碗。身旁的小O从马夫那要了不少辣椒油,一碗红米饭看得我直瞪眼。 晚上照例是聊天,唱歌,喝酒,烤火。不知不觉的,我在帐篷里迷糊睡去。 朦胧间,有人在我身上盖了一件暖暖的藏袍。依稀看见火光下小O的身影,心中默默感激。。。 第三天的行程最让人兴奋,我们将骑马上到海拔4300米的雪宝顶大本营,与雪山亲密接触。 正如MM在情人节期待得到一大束娇艳的玫瑰那样,我们期待今天拥有一个晴朗的艳阳天。只有福气好的人才能看见雪宝鼎的全貌,马夫说。 不幸的是,从我们开始出发上山就一直是阴天。太阳吝啬得如同葛朗台,用云层把光线一丝不苟地密封起来。 今天的马道也比前两天陡峭了许多,很多时候都是走在悬崖边上。马的肌肉紧张地绷起了线条,走上一段就“呼哧,呼哧”的喘气。一些松动的碎石被马蹄溅起,滑下陡坡。 这时我们能做的只有充分信任胯下的坐骑,让它们带我们走向那神圣的一刻。 一路上,我用数码相机记录了那些曲折艰辛的山路和大家默默朝圣的心路。 两个多小时后,没完没了的陡坡终于结束,藏在云层后面的雪峰偶尔露出一角。我们的头始终仰望着雪峰的方向,生怕错过每一个震撼的瞬间。 风划过脖子,一股寒意钻入怀中,紧了紧风衣,听到马夫说大本营快到了。 走过一段碎石滩,我们看到了躺在山谷平地中的大本营,一间小木屋,一个被风扯得颤抖的大帐篷。木屋前是一个玛尼堆,上面摆着一个巨大的牦牛头骨,一面插在玛尼堆上的彩色风马旗在风中呼呼作响。 环望四周,三面都是雪山,只是在云层的掩护下看不清容貌。但正前方的巨大雪山还是让我们兴奋不已,特别是那延伸到山脚的雪线,似乎触手可及。 朝雪线的方向走去,想更近距离地去感受那种博大雄浑。 或许是视野开阔的原因,看似很近的距离走起来却感觉很远。阴霾的天空下起了小雨,我最终放弃了去触摸雪线的念头。 右边是一幅巨大的山坡,表层布满了被风雪侵蚀剥落的石块。我戴上手套,爬到石坡的三分之一处,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的感受心灵和雪山的对话。 那一刻,心里很平静,那份朝拜的激动忽然熄灭。想祈祷什么,脑中却一片空白;想对雪山呐喊,声音却消失在喉咙里。最后干脆坐在那里,什么也不想。 在孤独中体味磅礴,也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底层的情感释放才会纯粹坦然,甚至无须顾忌的热泪盈眶。为了那千年的传颂,万年的默守。 不知何时,细雨变成小雪,落在脸上,又冷又痒。 风衣已完全被淋湿,我搓着手,直打冷颤。松动的石块,加上下雪,下坡的时候显得有些狼狈,手脚并用下到坡底时,心跳了好一会才恢复平静。 回到帐篷,赶紧钻了进去。发现其他的游客还没回来,只有那对广州姐妹,小O和带我们上山的两个马夫在烤火。 一杯暖茶下肚,无比舒畅。 没过多久,风停雪住。 其中一个马夫指着左面的山坡说,爬上这个坡,那上面有个湖。我们一听说有雪山湖泊,精神一下振奋起来,于是我们四人跟着马夫出发了。 还未走出300米,那两个广州MM就已累得不行,还没开始爬坡就已放弃。马夫带着我和小O继续上行。毕竟是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爬坡的时候,我和小O也很快就气喘吁吁,走不到三十米就要休息一次。 快到坡顶时,用“苟延残喘”来形容我相信十分生动形象。 上到坡顶,眼前一片开阔。在雪山脚下,是一个成倒“8”字形的湖泊,青蓝的湖水,娴静而清冷,倒映着雪山和天空。 山峰一直隐在云幔后面。山腰下的冰舌钻出云幔一直延伸到湖边,无声无息地溶入那汪青蓝。 脚下是一片低矮的草甸,在寒冷的空气中顽强地抽出点点绿色。 我躺在山坡上,起伏的胸口伴着几声咳嗽,然后快意的笑出声来。那一瞬间的美丽,无法用言语去形容。望着这样的圣山和圣湖,我感到无比幸福。 下到湖边,掬一汪冷冽的湖水,真切的体味那万年的沧桑与圣洁,透过肌肤,直达灵魂。 湖水在指间缓缓流过,希望能借此带走心间的一丝纷杂,一点烦嚣。 置身于这样的天地间,那些世俗的所谓的烦恼,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甚至重不过一滴剔透湖水,一抹皑皑白雪。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活的很真实,也很童话。 下山的时候感觉好多了,我们一路小跑地返回了大本营。 在大本营遇到了另一支马队,帐篷里的人数一下扩大到二十多人,大家挤在火炉旁说说笑笑。 天气开始转好,隐约看到云层后面那片湛蓝,可惜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马道太陡,下山只能徒步,我们一行人散布在曲折的马道上,马夫们吼起响亮的藏歌。 阳光终于拨开云雾,暖暖地映在我们脸上。刹那间天空的底色变幻成纯净通透的蓝。一回头,蓝天下,雪宝鼎揭下了缭绕的面纱,露出了全貌。硬朗的山脊,拔峭的山体,皇冠般的峰尖,雪吻蓝天的瑰丽,让我顿时失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慌忙举起相机,频繁地按下快门。 想再次返回大本营,去仰望,去为之倾倒,却已不能。一步三回头的下山,眷恋的情绪挥之不去。 直到神山的尊容消失于视野。 我和小O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回到了山下的营地,不过泥泞的马道让我们的鞋子惨不忍睹。 帐篷里,马夫煮好了热腾腾的饭粥,这对饿了大半天的我们无疑是雪中送炭,怎一个爽字了得。 就在我们大碗吃粥,大口喝茶时,天上突然下起了冰雹,无数黄豆大的冰粒打在帐篷上“噼啪”作响。有的在落地后四处飞溅,投身于热气腾腾的饭碗和茶杯中。 第一次见下冰雹,兴奋得我放下饭碗,跑出帐篷瞎跑一通。直到手脸被冰粒打得生生发疼才尽兴而归,也不管别人是否说我脑子有毛病。 转眼又到天黑,朝圣之旅也将近尾声。而这一天的风景与经历,却将永远飘荡在我年轻的生命里。当我到了老得走不动的年纪,当我翻开发黄的相册回忆旅途时,我依旧笑得很灿烂,即使嘴里最后一颗牙齿早已舍我而去。 夜色笼罩下的帐篷里,无数火星在熊熊篝火中上蹿,飞舞。我惊奇的发现小O熟练地摆弄着那个羊皮鼓风袋,火光映在脸上,增添了几分娇艳。 KAO,这丫头什么时候练成这门绝技了,难怪看上去气色红润许多,还无须藏袍护体。 我把自己裹在藏袍里,郁闷地喝了口青稞酒。 夜空中还是看不到星。 一大清早,马夫就把我们叫醒,然后开始大包小包收拾行装准备返程,我们也开始打点自己的行装。 当喝完最后一杯马茶时,一切准备就绪。 马夫的环抱意识很好,把不可分解的垃圾扔到篝火里烧掉,浇灭了火种才骑马上路。 返程的马匹特别欢快,有时还会狂飙一阵,颠得我差点滑下马背,几乎晚节不保。 在葱茏的山坡上,我们再次遇见了昨天的那支马队,大家一起说笑着,熙熙攘攘的往山下赶。 下午一点半,转过一个弯道,我们见到了躺在大朵白云下的松潘古城,然后大家一起快马加鞭。 此刻我最想做的就是痛快的洗个澡,然后很痛快地睡上一觉,最后更加痛快的吃上一顿。我已经三天没沾荤了。 回到松潘,拍拍马背,翻身下马,带走的只有马背上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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