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长坪沟游记（四）

接下来的一段路，渐渐深入了森林的深处。我们头顶上的天空被繁密的松柏遮住，四周都是那些松柏苍劲的树干。脚下是黑泥，被过往的马匹踩得泥潭似的，让人落脚时都格外小心。可能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黑森林吧，一切都安静的沉睡着，连光线都小心翼翼的，从树枝间露几缕出来都唯恐惊扰了那些树，收敛得只刚刚照亮地上不辩深浅的草。走在这里，大家不由自主的闭了嘴，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默默走着。我斜眼望着远处的树丛间，老疑心那里会跳出一匹象魔戒里甘道夫那样白色的马来，闪烁着照亮整个森林。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又听到流水的声音，眼前渐渐亮了起来，听人说要到著名的红石滩了。果然走不了几步，流水声就将我们带到它的眼前。小溪将脚下的路隔成两段，四下散落的朱红色的石头跟翠绿的草、雪白的溪流一衬，煞是好看。一路走来，我都想照一照伴着我左右的这条小溪，这下终于有机会了，要不我这一路背来的三脚架可白费了。当下支起脚架来，堪堪照了几张，可惜光线还是亮了些，否则快门再慢点，那些流水才会象它们流动的声音那样幽柔的出现在照片上。我跳上跃下的找寻漂亮的红石，忽然发现身边已没有一个人了，侧耳细听，远处隐隐传来谁的笑声，慌忙收起脚架，一路小跑的赶上了前面的人。

大约四点左右，我们到了今天的营地--木骡子。这是个巨大的草坝，远处牧民用栅栏隔开那片森林，里面便是牛羊们悠然的所在了。我估摸着这里有两三个足球场大，要是扎满帐篷，恐怕有好几百顶。你看远处已经有先到的队友搭好了帐篷，正悠闲的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旁边一条银带划了个漂亮的弧形，便是一直伴着我们左右的那条小溪了。如果我的描述到此为止，你们一定会觉得这个地方跟以往大家住过的无数个营地没多大匹别，但是我接下的描述的，或许就是你从未经历过的了，是的，那便是因为雪山。

从沟口见到惊艳的幺妹峰，到一路上数不清的雪峰，早已看得我花了眼，以至于到了这里，虽然见到旁边有座雪山，也只匆匆扫过一眼，便急忙去寻包搭帐篷去了。一直到我按照原来的经验扎好了帐篷，并将帐口开在了朝溪流的地方，一旁路过的三生随口问了我一句：“风尘，你怎么不把帐口朝着雪山？”我问“什么雪山？”三生指着我身后说：“这是幺妹峰的背面！”我楞在当地，自从沟口惊鸿一瞥后，我在路上再也找不到幺妹峰了，问及旁人，总说被树挡住了，被山挡住了，被其它的什么挡住了，越走越远，也就断了再见的念头。没想到，我们绕了一个大圈之后，却跑到她的身后，并在她的脚下安营扎寨，而我却毫不知情的把她当成庸脂俗粉一般看待了。我笑着摇了摇头，坐下来细看。眼前幺妹的背面比起她的正面来，少了几分雄奇，却也并不多出些琦丽来，也许是离我太近的缘故，看上去也不太高，让人有种扎紧了鞋带就可以登上去的感觉。我怎么看也找不到早上的感觉，连样子都不大象，心里怀疑着，不免微微有些失望。就这样坐着，直到阳光暖暖的热了胸膛，方才觉得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有看头。雪峰的周围老有飘散不去的雾带，也不知是云，还是被风吹起的雪尘；雪峰脚下的生着些树，一直顺着山坡此起彼伏的连绵到眼前草坝的边缘了，被阳光斜斜的照了，拖了细长的影子，以一种出类拨萃的姿态站立着。连那山势，也比刚才所见时耐看了许多，一路变化着，在天空中画下一道深黛的线条。我越看越觉得有味道，心想她仿佛一位绝世的美女，初时被人见了她姣好的面容，待得再次被人瞧见，却背过了身去。而她的背影，虽然跟普通女子的背影并无二致，但只要她微一走动，便会显出婀娜的风姿。

想到这里，我立马起身，拨了地钉，把帐篷转了个面，将帐口对准了雪峰。

整个下午，阳光象河流一样流动。用来流动的不是水，而是温暖，用一种金色的光线传递而来的温暖。它不象大河的波涛一样奔流，却如同我身后的小溪一样源源不断，将人的头发染成金色，将树梢点成一把把火炬，将山谷草甸里游荡的风变成温软的丝绸。整个下午，我躺在帐篷里，卷起的帐帘外便是雪峰。阳光透过帐顶，整个帐篷里都是太阳的味道，我把睡袋垫在脑后，舒舒服服的躺着，眯了眼睛，便仿佛身处一个充满金黄色光线的世界里，睁开眼，眼前便是四姑娘美丽的后背，此刻如果我立刻睡去，做的梦也会是金色的吧。

这样躺到自己都觉得有些奢侈了，懒洋洋的起来，看到大家分作几团忙碌着，已经在做我们第一顿晚饭了。一张铺开的地席上，散放着食品和炊具，不知谁带来的音箱里奏着不知谁唱的歌。我们这一组的大厨是木槿，一看便是平时训练有素的样子，端坐在一个炉头前，指挥着众多的旁观者为她做这做那，游刃有余的用一把小巧的叉子挑着锅里的东西，一连还笑着大喊：“麻辣小面，五块一碗！”

五块一碗的小面真不是盖的，在我连吃三碗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随后我发现一些没抢到面的同学，已经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木槿手里的锅了，实在不好意思再等第四碗。听说后面还有鱼，把碗放在一边，去帐篷里取了望远镜来，边等边细细的看景色。我的目光在那山脊的边际游走了几遍之后，发现了一样东西。是一块石头，一面深埋在雪里，另一面却象打磨过一样平整，就象一块碑。可惜我这望远镜倍数太小，只能够模糊的看到石头的边缘象是碑的花边，中间隐约有字，却怎么也看不清了。我把这个发现宣布了，立刻涌来好奇者来抢我的望远镜，大家研究了半天，都啧啧称奇，但谁都无法断定究竟是人为，还是天然？如果是人为，谁会弄一块碑去那么高的地方？如果是天然的，碑上写着怎样的天书？（盼高人解惑）

待我回过神来，重回到大厨身边，被告之鱼已经抢光了，看来鱼与美景同样不能兼得。喝了点鱼汤，仍觉得美滋滋的，毕竟四千米以上的鱼汤是不常喝到的。洗过碗后，太阳已斜斜的落下，眼见要沉到后面的山脊下面去了，光线也更加纯正，好象陈年的美酒一样多了些甘醇，待我取出相机，夕阳下金色的幺妹峰已隐去了她的腰。然后在两分钟之内，幺妹峰剥茧抽丝般抹去了她身上的金光，由腰至背，由背及肩，最后把那些金光揉碎在她头顶的冰雪中，把玩片刻之后，她隐入了昏暗，犹如在一次转身后钻入门帘。

高原的夜晚在太阳消失后很快的来临。没多久起了风，脖子立刻有了点寒意。队友们三三两两的钻入帐篷中，很快我就发现偌大的草甸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回去坐在帐口，虽有些冷，但我舍不得把雪山关在门外。坐了片刻，月亮出来了。
下午，阳光象河流一样流淌，此刻的月光，象温泉般涌动。没有月光之前，四周的东西都掩在黑暗中昏昏然睡了，月光来临之后，他们又全都擦亮了眼睛。那些树林，挺得直直的，用风传递着私语，连我都能听到沙沙的声音。雪峰捉住了云，然后又放了，因为她要等待前面更大的一团云。那些云是跟着月光一起涌出的，它的前面是风，它的后面，涌出了星星。
我想这是我看到过最美的夜空了，我把这片夜空拍了又拍，直到把一块电池拍完。然后我回到帐篷中，把睡袋裹在身上，仍旧坐在帐口看夜景。我好象想了些什么，又好象什么也没想，隐约听到哪个帐篷中传来的笑声都很遥远。我有些白痴的坐在那里，直到心里生出一些异样，幺妹啊幺妹，你也跟现在的我一样寂寞吧，于是，在这片美丽的夜空下，我开始无可避免的想老婆了。如果此刻她在我身边，一定会蜷在我怀里笑吧，而无论多少温标的睡袋，都不会比一个拥抱更温暖。

我把寂寞的脑袋伸出帐篷，看见周围的帐篷都亮着，头灯或者气灯，用一种柔和的光把帐篷点亮，看上去温暖异常，好象一拉开帐帘，那些充满了整个帐篷的温暖就会随着光一起溢出来一样。我立刻便有了种去拉开一个的冲动。最近的一个帐篷里好象正在斗地主，听声音是严婆婆、凉粉和悠长假期，一起来的三个女孩，真是有备而来的组合。再旁边是马帮的帐篷，笑着骂着，说着他们才懂的笑话。饭桶和木槿隔得更远了，依着他们以往的习惯，怕是早睡了。看来只有找左面三生和丁当的帐篷了，煮一锅咖啡，就着月光聊天，倒挺不错。于是去敲门，先借了头灯来把自己的头灯摆弄好，然后诱惑她们：“想不想喝咖啡？”听见里面好一阵犹豫，最终好象理智战胜情感的样子，三生吞吞吐吐的说：“我们已经睡了”。当下老大没趣，去打了水，不只煮了咖啡，还煮了一锅方便面，化孤独为食量，狠狠的吃了，然后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