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亭游记 青衫磊落
如果将中国各类型著名的亭台楼阁列出来,我想一定会是一串很长的名字,但是如果再将这条件限制一下——建筑还得配上传世的文章——那就不是那么多了,而皖东滁州的醉翁亭定然可以名列其上。
翻开中国的历史,有一个很奇怪的写作群体——贬官,而我们在关注贬官手笔的时候,会很轻易的看到两个相邻的年份1044年和1045年,在这两年里,有两个贬官相继写下了传世的名篇——《岳阳楼记》与《醉翁亭记》。两座建筑与文章最终一并流传后世,而文章的作者分别是范仲淹与欧阳修。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庆历五年(公元1045年),欧阳修来到滁州。他是当时极其著名的学者、散文家,名重一时,可是此刻的欧阳修却是一个不得意的贬官,因为得罪了左丞相,而被诬陷与其外甥女有暧昧关系,天子将他贬到滁州。好在欧阳修的性格很豁达,他来到滁州之后,一方面为老百姓做了一些实事,另一方面,他与琅琊寺主持智仙和尚结为知交。智仙和尚为了方便这位太守朋友游览山色,就在半山建了一座亭子,由欧阳修亲自作记,这就是醉翁亭的来历。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们不得不感谢那位仁宗皇帝,没有他的一纸贬书,我们将不会读到欧阳修的这篇文字,我们还得感谢这位主持,感谢他呵护好友的同时也为中国文化殿堂里多出精妙的一笔铺好了纸、磨研了墨。
登琅琊山的那一天已临处暑——秋天的第二个节气。天上蒙蒙的落着细雨,这时节登山有利也有弊:山石滑腻,却也清净。为了节约体力,同行的四个人:风约湘裙、申由甲、雨夜飚车手和我决定先以车代步,上山只登临那七百余级石阶,下山才一路索景。
沿着石阶徐徐上行,一路看古木参差,山石嶙峋。那山石也生的怪异,如禽翔、如兽斗,深奥莫测,而古树修长的顶端,在烟雨朦胧里却仿佛着了霜一般,绿中微透着些白。本来数人说说笑笑,一路上也不觉得寂寞,可到了这时节,偏觉得山静到了极至,可以清晰的听到布谷鸟的鸣叫之声,觉得即便是大声的喘气也是破坏了这无边详和的宁静。
山势渐高,远远可以看见一处红墙青瓦的殿宇,急行数十步,来到正门,却见一扇青灰色榆木的门,门楣上三个斗方大的工楷“碧霞宫”。
这“碧霞宫”在一些游览图册上着墨不多,野史也只有一些流传,但是在这“碧霞宫”内的会峰阁却有一个掌故:会峰阁原做会峰亭,明代落成,是琅琊山最高的建筑,日本侵华时,一高僧与亭同焚于亭内,后来再建时便弃亭为阁。曾经的亭虽然无从寻觅,但如今的天气亭台却也不俗:抚栏远望,群山列队,树色苍茫,很有气势。“碧霞宫”里,两位女子左右操持,无从揣测她们是管理人员抑或是带发修行的道姑。在我们游览的闲间,却意外的发现了两张古琴,而就在其中一位馈赠给我一本道家《宝训三篇》的时候,一阵琴声自那琴房内响起,音律中正和雅,泱泱大气,而与我交谈的女子神色平和,始终恬静淡然。
我愿意相信她们都是带发修行的道姑,在这山光树色里修身养性。
下行数百步,我们看到一座湖。湖三面环山,拢翠叠秀,正合《醉翁亭记》里“蔚然而深秀”的意思。我们还在迟疑,于山路弯处正看见一方石刻“深秀湖”。沿湖北行,过“清流关”,徐行数百步,我们便来到醉翁亭。
平心而论,醉翁亭实在是简单到了极至,与明清两朝的亭相去何止于道里,但是,醉翁亭却硬生生的让中国一代又一代的文人颠簸迩来,朝圣不息,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个叫做欧阳修的贬官在这里写下了一篇《醉翁亭记》。
“……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当年的欧阳修不但在这里会客、饮酒,还在这亭内办公,“为政风流乐岁丰,每将公事了亭中”,醉翁亭不但成就了欧阳修的政绩,也成就了中国历代文人心中一个真儒者的形象。欧阳修他也许知道他自己的学生,另一位大文豪苏东坡亲手录下了全文,使文与字传,但他一定不知道后世的千年岁月里,他的文章与他的人文风骨在中国的人文殿堂里扬起的袅袅回声,他一定不知道他的人文风骨让后世文人不断的在潜意识里紧紧追随,温习不息。
翁去八百载,醉乡尤在;山行六七里,亭影不孤。清人题了这副对联,今日再以之奉。 2004年8月23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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