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三上黄山

三上黄山

刘海粟曾十上黄山，本人自不能与老先生相比，共去了三次，不过也算对黄山有了一定理解吧。
此次从前山温泉开始登山，过观瀑亭，看‘ 大好河山’石刻，顺小道约一刻钟到慈光阁。由此到半山寺，景色只算是清幽，如果说这只是个引子的话，那么离半山寺不远处的天都峰山高路陡，就是一个快板了，一个叫你喘不过气来的快板。

正如意料之中，又遇上封山，一看四周没人，想偷偷翻过铁丝网，却被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的警察逮个正着，他威严又不失礼貌地‘请你下来’，我只好悻悻地往山下走，真是一步一回头啊！

昔日大禹三过家门，可进而不进，而我三过天都，不可进却要进。世事就是如此，想要的往往得不到。当地素有‘不上天都峰，只是一场空’的说法，我已经是三场空了，要是再多一空的话，就要四大皆空，看破红尘去当和尚了。

天都过后是一条长长的岩石风化产生的裂隙带。有蒲团石，渡仙桥，一线天等。早晨的阳光正透过天都峰顶照在蒲团石上，相传当年文殊院的创建者普门大师就在此石上打坐参悟佛法。当下盘腿坐于石上，面对天都的万仞绝壁，领天地之灵气，收日月之精华，遥想当年大师的风采。

从此往上经天池，迎客松到玉屏楼。天池已不再有当年的涟涟水光，成了一潭黄绿的死水。从玉屏楼现有新路直上莲花峰。莲花峰顶，游客争相在几个大字前留影，证明他们曾来过此地。而背景除了这几个字外，几乎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在山下我们往往会想象在山顶是如何的风光，登顶了，兴奋过后，才发觉山顶也只是几块平常的石头，只是视野开阔罢了。高处原来也不如想象中那么美丽。而这些山峦任大家在他们身旁搔首弄姿，毫无怨言，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主人，而我们只是匆匆的过客。

从莲花峰下到天海，再往上不远就是光明顶。光明顶上，金大侠‘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和小昭的情爱故事，想来令人回肠荡气，向来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久前有一个网络评选，小昭荣获最佳混血美女大奖，真是众望所归，英雄美人实在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光明顶上只有一小杯牛奶咖啡当水卖竟要五元，令人有乘火打劫之嫌。原打算在顶上宿营，无奈此处不准，只好往西海进发，一路上寻找可露营之地。

到了西海，一瓶开水只要十元，大喜，一口气喝了半瓶，另外半瓶满满地灌了一壶开水。又发现一处有自来水，又是大喜。吃饱喝足，来到西海排云楼前观日落。

天空雾蒙蒙的，二十世纪的最后一次日落平淡无奇。看完趁天光还亮往回走，途经飞来石，攀上石阶，极目远眺，天边深沉的暮蔼渐渐越升越高，群山尚存着最后一点褚红，横过天际的长长的一线晚霞还露着温暖的霞光，正做着最后的抗争。而身后方的暮色正一点点向前延伸，吞噬着本世纪的最后的光明。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包括我自己。后来真后悔怎么没在这儿看日落。

观日落最佳地是西海，因为西海地势象一个嗽叭口，两旁层峦叠嶂，风起云涌处，气象万千。但如没有云海，我个人认为还是在光明顶到西海的飞来石一线看日出更漂亮，一是地势开阔，二是那里也是峰峦起伏，层次分明，且人烟稀少，可以静心欣赏。

还有一件事要忏悔，在飞来石上，因内急，就象当年孙猴子在如来佛祖手心里一样，我来了个‘到此一游’。直到后来才想起听导游说过，此石头是大有来历的，乃宝玉那块通灵宝玉所化，左边摸一下可以交财运，右边摸一下可以官运亨通。当时心中不禁小小吃了一惊，心想不要坏了别人的运道。后又一想，如果真是灵验的话，神仙是不知者不怪的，于是心中释然。

过这块石头不远，看中一块地皮，地段相当好，离山中心‘光明顶’很近，只有五分钟路程，交通方便。且地处松林之中，环境幽静，地上是厚厚软软的一层松针，背风向阳，在黄山恐怕找不出比这还要好的环境和地段了。晚上可以享受阵阵松涛和点点星光。不料正在摸黑扎营之际被人发觉，并被告知，防火期间，此处不准露营。：-（

随后我又被‘押送’到光明顶宾馆，说外面很冷，不安全，并问我最低可接受多少价格。我从慈光阁辛辛苦苦把包背上来，要是不住在自己帐中，不就成了天下第一号傻蛋了？最后蒙当班经理批准，在宾馆的大堂之中搭起帐篷过夜。

带帐篷的好处就是可以在树林中，泉水边，高山上过夜。睡在大堂中却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唉！实在是不伦不类。

第一天的路程最长，距离上相当于从前山直到北海，爬山时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但每当气喘吁吁地登上一座山峰时，那时的感受就象伊斯兰信徒穿过荒漠戈壁，万水千山，九死一生，到达圣地麦加时的那种‘我终于来了’的心情一样难以用言语来表达。这与乘波音飞机或缆车一夜之间轻松到达的感受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在帐中隐隐听到了江主席有点声嘶力竭的新年祝词声和全世界的庆祝声，而此时我只想睡个好觉。想来当时叶利钦也和我一样想好好地休息一下。能好好活着才是人的第一需要。

晚上起了云，早晨新世纪的第一次日出也平平淡淡过去了。忽然想到一定要在千禧年看日出是不是太功利了。就如同专为晚会所创作和歌曲一样难有激动人心之处。且大自然才不会在乎千禧年还是万禧年，在他老人家看来这只是沧海一粟，很平常的一天。

到黄山还是应在风雨之后，大雪压青松之时，这样才会有大收获。

看完日出从右路直下北海。北海的名松很多，有黑虎松，探海松，竖琴松，连理松等。当下很有些奇怪，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的奇松呢？看久了，有了一种感悟，你瞧那些 ‘铁杆铜枝’的奇松，在岩缝中，悬崖边，峭壁上经受着风吹雨打。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为了吸收阳光的温暖，树冠在顶部全力展开，亭亭如华盖，下面的枝条为了得到阳光也不断地向外伸展，虬劲有力的松枝诉说着对生的渴望。树冠与枝条疏密有间，施施然有大家风范，线与面由此达到了和谐的统一，美的原则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当生命在搏斗中胜利了，整棵松树经过苦难的洗礼，就成了一曲对生命的赞歌。而长在苗圃中的同类大概是只能用做圣诞节的原料罢了。

在始信峰入口处有一千年连理松，树分双叉，形态优美，比肩而立，相依相偎。松下的铁链上还系着千把连心锁，也牵着千颗美好的心愿。只是不知这千年老树能否担当得起这么多痴心的重托。而现代的自由婚姻竟也有点脆弱，需要一把铁锁来加以巩固。君不见连理松下，排云楼前，华山铁铃关前都有千万把铁锁在风中摇曳。

除了奇松，黄山的怪石也是令人赞叹。尤其在北海一带，让人感叹自然的造化。当然只有在人类丰富的想象后，他们才被赋予了生命。也就是说观景不仅要用眼，还要用心灵去体验。就象海伦那样，虽然全盲了，却比我们常人更能感受到大自然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丝颤动。这也是我喜欢把旅行当作一次心灵的体验的原因。

从北海白鹅岭回云谷寺，途中能不时地看到挑山夫挑着二百多斤的担子。有一位中年人，老远就能听到他的喘气声。走不了几十级台阶，他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汗水已湿透了他的衬衫，而到白鹅岭还有一半的路程。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默默地祝他一路好运。

下午从后山下的人很少，景色又无宜人之处，觉得有点闷，想有个人来说说话。人在欣赏美景时独享又有何妨，而形单影孤时还是需要有人来安慰的。这也是人自私的一面吧，在旅途中也是如此。

半路故地重游皮篷。翻过铁丝网，又一次走在寂静的山路。皮篷地处三面环山中的一个山谷。山涧已被冻成一条白色的长练在岩石中出没。眼看就要到了，忽又踟躇不前，景物还是依稀当年的景象，只是这次已没有了当年第一次那种新鲜美好激动的感觉。不知那里是否还是当年的模样。如同少小离家的游子，多年后回家想要抚平自己的乡愁，却发现故乡的景象已不再，心中的梦想从此破碎。回乡比不回还要糟糕。

于是坐下来休息片刻，想想心事。周围静得一丝声息都没有，偶尔吹来一阵微风，坡上道边的枯叶瑟瑟作响，一会儿又风平浪静，沉入到无边的寂静中，心止如水。

三次来黄山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第一次来什么都很新鲜，目不暇接。后两次来就会思考何时何地看风景最好，哪个角度最佳。好比山水画的三个境界，第一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这是基本的，几乎人人都会。第二重：见山不是山，见山不是水。就是要从具体的山水形象中抽象出他们的神韵，结构，律动，画画就是要神似。第三重：见山还是山，见水也是水。这如同武侠小说里郭靖这个笨蛋一样，达到返朴归真，大智若愚的最高境界，画画就是要做到形神兼备。不知大家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