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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游散记（十六）德累斯顿：劫后余生 [原]
从慕尼黑坐夜车去德累斯顿，一觉醒来，眼前风景大为不同，感觉十分奇妙。柏林北边的德累斯顿，属于德国，靠近捷克，却没有邻居柏林和布拉格那么招惹游客。若不是朱自清在游记中大大赞赏德累斯顿，我们也是不会和这个城市结缘的。感觉却正如清华的大水塘和池塘月色，相去甚远。朱自清笔下的美景，已在战火中毁了个一塌糊涂，终究无法再现。
在德累斯顿的一整天，我们都在努力找寻点点滴滴老朱文中美景的痕迹，而结果就是不停的猜度，倘若老朱今日还能再访德累斯顿，他的心中会又怎样的感慨。
幸或不幸，德累斯顿正在重建。难得拍到一张完整的建筑照片，到处都有脚手架，整个就是个大工地。修复后的大教堂和宫殿，虽然肯定不复从前的辉煌华丽，但也还是美的。宫殿里侥幸存留的珍宝收藏，还是炫目得让人头晕眼花。更何况，在蓝天丽日的衬托下，任何建筑都增添了姿色，所以还是不难选出上镜的景色，倒是拍了不少照片。逛到河边，天却忽然阴沉了下来，飘着零星的小雨。放眼望去，清淡安静的感觉，倒还保留了些老朱文中的韵味。喜欢易北河这个名字，很容易联想到属于英雄和别离的易水，阴天滔滔的易北河水，感觉竟是类似的。
差点就错过了圣十字教堂，几次都因为他那黑乎乎毫不起眼的外表，过其门而不入。却又阴差阳错的总是绕到教堂门前，终于还是决定走进去随便看看。里面还着实有些意思。内墙全是简陋的抹灰，没有教堂通常所有的华丽的装饰，天使雕塑残缺不全，讲坛上方只挂着一幅灰扑扑的基督十字架的图。原来这残缺和粗陋，是故意保留下来的。教堂的名字来源于一个钉子做成的十字架，是从战火的废墟中捡出钉成，作为和解的礼物和象征。两颗简陋的钉子，挂在甚至都没有粉刷的陋壁上，很不起眼，却比上帝更加像这个教堂的精神支柱。
德累斯顿的街头，却没有那么沉重的感觉。装饰漂亮高耸的MAY POLE，成排的小吃店和小商品摊子，看上去是欢快的。想起网上见过得雷斯顿刚被轰炸过后的惨象，不由好生欢喜这平平安安和和睦睦的世界。忍不住要在这欢快的阳光下，饱饱口福。买了一大盘食物，看到一处空位正心满意足要坐下大肆饕餮，被一声狮子狂吼吓得目瞪口呆。原来是旁边一德国老头，正鼓着对大眼睛和腮帮子狠劲地瞪我们，也不说话，看那意思，大致是我们正要坐的位置，是他的朋友要坐的。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怒火，我们郁闷地在老头子怒视下走开，心里念叨着，要和平，不要战争。。。
从德累斯顿还坐车去了德国和捷克边境的小瑞士。提前下了车，时间也不够了，就没有去成。不过倒是见着了前东德的郊外。很多破旧的车站，还有厂房模样的老房子，看上去像已荒废，无人居住。一路很多高耸的高压电线和变电站，看似工业很发达。我觉着这样的景象，有些眼熟，那种疲态跟中国很多地方，倒是很像。近了柏林，景象就光鲜许多。整理照片，发现整体的氛围，是明朗的，也许我心里是不愿意记录下德累斯顿的伤痕，而更愿意留下他的美好吧。真心祈愿德累斯顿这块历尽苦难的土地，真的能够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难现昔日光华
  战火毁掉后重建的大教堂
 德累斯顿的美丽
 看过很多人体模仿雕像，这一个最生动也最切合现代人的生存状态。
 德累斯顿的旧书店，有很多古董书。看不懂德文，却喜欢那种书和岁月的味道。
 历经火劫的圣十字教堂圣坛挂画
 教堂门口有新人结婚。叫人喜悦。
 德累斯顿的街道欢快明朗。
  小店顶上可爱谐趣的装饰玩偶。
附老朱游记原文：
德瑞司登（dresden）在柏林东南，是静静的一座都市。欧洲人说这里有一种礼拜日的味道，因为他们的礼拜日是安息的日子，静不过。这里只有一条热闹的大街；在街上走尽可从从容容，斯斯文文的。街尽处便是易北河。河穿全市而过，弯了两回，所以望不
尽。河上有五座桥，彼此隔得远远的，显出玲珑的样子。临河一带高地，叫做勃吕儿原。站在原上，易北河的风光便都到了眼里。这是一个阴天，不时地下着小雨；望过去清淡极了，水与天亮闪闪的，山只剩一些轮廓，人家的屋子和田地都黑黑儿的。有人称这个原为“欧洲
的露台”，未免太过些，但是确也有些可赏玩的东西。从前有位著名的文人在这儿写信给他的未婚夫人，说他正从高岸上望下看，河上一处处的绿野与村落好像“绣在一张毯子上”；“河水刚掉转脸亲了德瑞司登一下，马上又溜开去”。这儿说的是第一个弯子。他还说“绕着的山好像花箍子，响蓝的天好像在意大利似的”。在晴天这大约是真的。
德瑞司登有德国佛罗伦司之称，为的一些建筑和收藏的画。这些建筑多半在勃吕儿原西南一带。其中堡宫最有意思。堡宫因为邻近旧时的堡垒而得名，是十八世纪初年奥古斯都大力王（augustus the strong）吩咐他的建筑师裴佩莽（p oEppelmann）盖的。奥古斯都膂力过人，据说能拗断马蹄铁，又在西班牙斗牛，刺死了一头最凶猛的；所以称为大力王。他是这座都市的恩主；凡是好东西，美东西，都是他留下来
的。他造这个堡宫，一来为面子，那时候一个亲王总得有一所讲究的宫房，才有威风，不让人小看。二来为展览美术货色如瓷器，花边等之用。他想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多招徕些外路客人，好让他的百姓多做些买卖，以繁荣这个地方。他生在“巴洛克”（baroque）
时代，虽然倾心法国文化，所造的房子却都是德国“巴洛克”式。“巴洛克”式重曲线，重装饰，以华丽炫目为佳。堡宫便是代表。宫中央是极大一个方院子。南面是正门，顶作冕形，叫冕门；分两层，像楼屋；雕刻精细，用许多小柱子。两边各有好些拱门，每门里安一
座喷水，上面各放着雕像。现在虽是黯淡了，还可想见当年的繁华。西面有水仙出浴池。十四座龛子拥着一座大喷水，像一只马蹄，绕着小小的池子；每座龛子里站着一个女仙出浴的石像，姿态各不相同。龛外龛上另有繁细的雕饰。这是宫里最美的地方。
堡宫现在分作几个博物院，尽北头是国家画院。德国藏画，要算这里最精了。也创始于奥古斯都，而他的儿子继承其志。奥古斯都自己花钱派了好多人到欧洲各处搜求有价值的画。到他死的时候，院中已有好些不朽的名作。他的儿子奥古斯都第二在位三十年，教大臣
勃吕儿伯爵主持收买名画。一七四五年在威尼斯买着百多张意大利重要的作品，为阿尔卑斯山以北所未曾有。一七五四年又从意大利得着拉飞尔的歇司陀的《圣母图》。这是他的杰作。图中间是“圣处女”与“圣婴”，左右是圣巴巴拉与教皇歇克司都第二，下面是两个小天使。有人说“这张画里‘圣处女’的脸，美而秀雅，几乎是女性美的最完全的表现，真动人，真出色”。最妙的，端庄与和蔼都够味，一个与耶稣教毫不相干的游客也会起多少敬爱的意思。图中各人的眼光奇极；从“圣处女”而圣巴巴拉而小天使而教皇，恰好可以钩一个椭圆圈儿。这样一来，那对称的安排才有活气。画院驰名世界，全靠勃吕儿伯爵手里买的这些画。现在院中差不多有画二千五百件，以意大利及荷兰的为最多。画排列得比那儿都整齐清楚，见出德国人的脾气。十八世纪意大利画家卡那来陀在这里住过，留下不少腐刻画，画着堡宫和街巷的景色。还有他的威尼斯风景画，这儿也多，色调构图，鲜明精巧，为别处收藏的所不及。
大街东有圣母堂，也是著名的古迹。一七三六年十二月奥古斯都第二在这里举行过一回管风琴比赛会。与赛的，大音乐家巴赫（bach）和一个法国人叫马降的。那时巴赫还未大大出名，马降心高气傲，自以为能手。比赛的前一天，巴赫从来比锡来，看见管风琴好，不觉技痒，就坐下弹了一回。想不到马降在一旁窃听。这一听可够他受的。等不到第二天，他半夜里便溜出德瑞司登了。结果巴赫在奥古斯都第二和四千听众之前演了出独脚戏。一八四三年乐圣瓦格纳也在这里演奏过他的名曲《使徒宴》。哥德也站在这里的讲台上说过话，他赞美易北河上的景致，就是在他眼前的。这在一八一三年八月。教堂上有一座高塔顶，远远的就瞧见。相传一七六九年弗雷德力大帝攻打此地，想着这高顶上必有敌人的瞭望台，下令开炮轰。也不知怎样，轰了三天还没轰着。大帝又恨又恼，透着满瞧不起的神儿回头命令炮手道：“由那老笨家伙去罢！”
德瑞司登瓷器最著名。大街上有好几家瓷器铺。看来看去，只有舞女的裙子做得实在好。裙子都是白色雕空了像纱一样，各色各样的折纹都有，自然不能像真的那样流动，但也难为他们了。中国瓷器没有如此精巧的，但有些东西却比较着有韵味。
1933年3月13日作。
（原载1933年5月1日《中学生》第3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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