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扣访香君-李香君故居陈列馆有感

何处是香丘？

香君，你27岁香消玉损，掩埋风流的那一掊净土究竟在何方，至今仍是一个谜。有人说你随侯方域回归故里河南商丘，不为方家所容，别居于村外十余里处，不久抑郁而终。果真如此，河南虽为你存有李姬墓，但你毕竟于他乡作了孤魂野鬼；有人说，你终不能原谅侯方域变节降清，栖霞山保贞寺便成为你最终的归宿。如今保贞寺早已不存，仅有几片瓦砾，一段残垣；还有一座荒草覆盖的土丘传说是你的坟墓。因你身为出家人，土丘上不存片言，故终不能证实。香君，你与侯生的一段风流佳话闻名遐迩，流传千古，可你最终魂归何处？

你的失望几人能解？

香君，你为侯生守节何其难也！多少白昼，眼望长空，徒问过往大雁；多少黑夜，独对孤灯，空垂相思清泪；多少次数尽秦淮河上帆影点点，多少回望断阳关路上车马纷纷。为了忠贞的爱情，你得罪权贵，险些丧命；为了忠贞的爱情，你隐居栖霞数载，乞求佛祖以慈悲之怀保佑侯生平安归来。

当他出现在你面前时，却已经不是你心中的侯生了。你苦苦等待的是一个不畏强权，敢于和朝廷中的阉党进行斗争，一心想挽救国家和民族于危亡时刻的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公子，而等来的却是一个丧失了气节的清朝官吏。心目中的人和眼前的人相差如此巨大，情何以堪，绝望、悲愤之情无以言表。真所谓，君不负长天，长天负君。作为性情中人，在欧阳予倩的京剧《桃花扇》中你“悲愤而死”自然是清理之中的。

曾经拥有的爱情是否让你一生无悔？

香君，如你在天之灵可能跨越山水阻隔，回到秦淮河畔，可以看到你居住过的媚香楼已于1989年被修缮。你香魂返乡，也算有个落脚之地了。

座落于秦淮河南岸、与夫子庙相邻的媚香楼小巧玲珑，典雅质朴，保存了明清江南民居的风貌。两层木楼，内嵌楼梯直通到二楼。阴面是通道，隔窗便是秦淮河。曾经多少次你靠在侯生的臂弯里，远眺画舫，近观游船；对岸的红楼绿树，白墙黑瓦，左侧桥上的车水马龙，行客匆匆；还有远处的丝竹雅歌，夜晚的桨声灯影……曾经多少次激起你们的灵感，一起吟诗作赋？而你作为江南名妓，又有多少人渴望能在窗口一堵你的风采，你又有多少次不知不觉中作了这景中之景呢？

通道尽头是卧室，多少消魂的甜蜜曾隐藏在雕花的木床上、低垂的帘帐后；如今被依旧成双，枕依旧成对，只是人已不存。地上有方桌、木椅，桌上有铜镜和梳妆匣，墙角是铜脸盘和木制盆架。看着如此简单的家具，耳畔不由响起君“却奁”时掷地有声的豪言：“阮大铖趋赴权奸，廉耻丧尽，妇人女子无不唾骂。官人因他助俺妆奁，便要徇私废公，这几件钗钏、衣裙，却放不到我香君眼里！”

从卧室回拐，依次是书房、客厅。书房内桌椅犹在，诗稿不存。客厅曾为侯生复社人士聚会之所，虽为陋室，却是往来皆高雅。

在这不大的房间里，留下了你和侯生的多少身影。曾有过爱情，曾有过甜蜜，堵物思人，回想你和侯生曾经拥有过的一年幸福，你一生可是无悔的？

可知一曲《桃花扇》，留得身后美名扬？

香君，你珍存的诗扇上的桃花似乎是你短暂一生的写照。最初是你和侯生新婚定情之物的扇子，在权贵逼婚时，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头碰楼梯，血溅纸扇。后友人就你红艳的血迹点染成几枝桃花。正所谓“桃花命薄，扇底飘零”。清初大戏剧家孔尚任依此写就名剧《桃花扇》。
桃花扇因你血而画成，《桃花扇》因你高洁而成名，你又因一曲《桃花扇》而名扬至今。在媚香楼前厅堂内展示着因你的故事而成的书、画册、电影剧照，还有你用过的旧物。尤其是那一柄桃花扇，虽然红艳不再，但豪气犹存。

生前身后，你难道都已看透？

坐在厅堂外台阶上，面对你的石像，我问这么多的问题，你一个也不答，手执纨扇，微笑地依靠在假山上。
你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生前悲剧的根源。红颜自古薄命，与你齐名的“秦滩八艳”，哪个不是悲惨的命运呢？除了众所周知的董小婉、陈圆圆，寇白门的郎君在危及关头要卖她与众姬妾以求自保，白门还要想法设法用银子赎出这个负心郎。在那个“女子无材便是德”的年代，生为女人，作一个没有地位的附属品便注定是你的命运。上层社会的风流男子到青楼来找红颜知己，找感情倾诉对象，只有青楼女子受过琴棋书画的系统教育，而出身青楼的你们却必不能为上层社会所容纳。投江的杜十娘就是很好的例证。香君，你琴棋书画，数载学成，慧根已启，“纯情情结”已成，追求自由和爱情是一生的梦想，但当时社会让你学习这些却只是为取悦达官贵人，成为社会上层人士的高级附属品而已。这矛盾注定了你一生的悲剧。
媚香楼前的对联“小字噪秦淮万种风情柔似水，丹心照青史一痕血迹艳如花”和陈列馆大门口的对联“花容并玉质，侠骨共冰心”，是后人对你一生的高度评价。对于这身后美名你是否也是“一笑处之”？
香君，相比于因莎翁《罗米欧与朱丽叶》而扬名世界的朱丽叶故居，你的媚香楼少人问津，你寂寞吗？不，也许应该说你是幸运的。朱丽叶故居的墙上用口香糖粘满了各种语言、各种颜色写满爱情誓词的小纸条，而朱丽叶每天被成千上万的游人打扰着，与人合影，被他们摄影，甚至于作为女性隐私部位的乳房也被心怀不轨的人们摸得光亮无比。在旅游正在被极度商业化开发的今天，相信你是不愿意被人们打扰的，尤其是以这样不文明的方式打扰。我希望今后你也不会被打扰，否则孔尚任老先生就难辞其咎了。独守一份安宁，独守一份痴情，生前身后对你都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还要提醒你，媚香楼外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了：满街的穿着时髦的游人，穿梭行驶的豪华汽车，琳琅满目的商店，还有打着你的招牌的“香君旅游购物中心”。你玉足曾经踩踏过的石板路，如今已是平展的水泥路；你曾经登过的画舫现在也已经换成电动的了；昔日这里是花街柳巷，如今是商业化的闹市。出了你的闺阁旧屋，置身于人潮涌动的商店酒楼，你恐怕是会迷失方向的！

我走了，香君，原谅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冒昧！

(秦淮河边香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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