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反穿东灵山

东灵山于我有种梦幻般的感觉，以至于返回第二夜在人潮如涌的北大百年大讲堂倾听中国爱乐交响乐团的演奏时，橙黄的舞台似乎被“移影大法”转换成了日照下的灵山之颠：璀璨夺目，突兀耸立，孤鸟翔空，遗世独立……

抵达河北境内的孔涧时，已是2004年9月11日11：45。抬望眼处，群山苍茫，两座最高的山峰西灵山与东灵山左右对峙，遥在云端。其中，东灵山海拔2303米，有“小西藏”之称，西灵山2400多米，属于河北。司机葛师傅帮我们找来一位当地村民作向导。11：55分，全体出发！

这基本上是一支由新手组成的登山队。本只想邀六七位体力较好的朋友包一辆七个座位的小巴穿越，但临行前两天司机吕师傅涨价，遂将其“格”掉，重新找车。匆忙上网，我在一篇游记中搜到司机葛师傅的手机及作者对他的良好评价，便将号码交给阿周，由他负责联系、谈价。经了解，该车为18座，往返路费含导游费共650元。

为了减轻人均负担，我在旅游版和鹊桥版扩充人马。因没少吃过被人“放鸽子”、被“老弱病残”拖后腿的亏，我在帖子中特意申明：谢绝体力太弱者、不讲信用者！征人还比较见效，陆续云集了20多个，因座位有限，只得按照先后次序拒掉几位，甚感抱歉。

应该说，绝大部分人员是合乎要求的。北师女研究生小沈和小妮自称“体力狂”，几天前就“盼着出发啦”；北大本科生小吴和小刘开头不显山不露水，后在山脊上狂奔冲顶，不愧长跑健将；同学成琦是足球队员，精力过剩，从万柳搬回本部后常与我在月黑风高之时出没未名湖畔，一见漂亮女生就脚下生出“风火轮”；出版公司编辑阿灵屡登香山，练就了一双好腿脚，更令人敬佩的是：颇具奉献精神，稳稳地押阵到最后。

但是，后来才发现，也有个别女研究生很少锻炼，体力较弱，又晕车，冲顶时像大病一样，返程时呕吐不止，也真难为她们了。于她们而言，此次出行或许是一个错误；于登山队而言，这将增加不安定因素。

我是第一次组织这么多人登山，缺乏经验，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一则东灵山虽海拔高，但孔涧已有千米，直升高度也不过千余米；二则按照常规线路，从江水河村到山顶，基本有修好的石板路，另有本市海拔最高距离最长的索道缆车；三则聘请了导游，且导游说没什么难度，这里离灵山最近，两小时就能到顶；四则几位核心队员有一定经验、体力较好，可以分担任务。因此，只要不拉开距离，没人掉队，由一两位体力好者押队，应无大碍。但我没有料到的是，一个主要因素已经发生了大的变化！

原山鹰社社长牟治平号称神农架是他家的“后花园”，这自是戏言，但灵山是当地村民的“后花园”倒是名副其实。向导带领我们从“后花园”的小路进发，导致我估计的第二个要素完全失效：这条路和江水河村的路几乎是一西一东，根本不能交融！

“后花园”的景色倒真是没得说。山路两旁不时出现井洼、菜地、野果：那金黄的傻傻地冲着太阳媚笑的是向日葵，那翠绿的一格一格练着倒立的是毛豆，那撑破绿衣裳露出白胡子黄脸蛋的东东在南方叫苞谷在北方叫玉米，那悬挂在路旁树上的椭圆的脸皮厚厚的是核桃，那像小铃铛一样在风中摇曳的是松鼠们最爱吃的是榛子，那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圆圆的酸酸的小野果没人告诉我叫什么，所以我也没办法告诉你们叫什么，反正味道特酸，嚼一粒便满口生津，非我等能连吃一公斤杨梅的人士不能连啖三百颗。

西方影视制作颇有讲究，一个镜头不能停留7秒钟，“后花园”的场景也是这样不断切换、推拉摇移。各色菜地自不必说，一会就出现幽深的峡谷，有溪流“叮咚”跑过；一会有巨石横亘路旁，风化的石粒撒得满地都是；一会要走进阴暗的丛林，钻过依山倒下的大树；一会重见天日，突现大片黄绿色的灌木丛；一会回身西望，群山已在脚下，错落有致。

进发的速度并不快，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停下喘气，我虽着急，但想起所谓的“起步宜缓”，也就释然，总得让大家有个适应过程吧。同学成琦和小古走在最后，这让我很放心。“我其实很想冲到最前面去”，成琦说。

在一次小歇后，他们俩越过众人一马当先，我则和阿灵断后。北大中文系博士云霞和中科院硕士红霞在我们前面，走得比较艰难。尤其云霞每迈一步都要花不少力气，尽管她的背包此前已被成琦背着，手上也拄了拐棍。留学归来不久的范范个子高挑苗条，虽自称连香山也没爬到顶，但步履还算轻盈，可见其底子尚好。

13：40，我们终于走出丛林密境，见到第一片灌木丛。休息时，大伙席地而坐，成一条曲线。范范拿着相机往上照，汤汤则拿着相机往下照，我们对着范范假模假样地笑完后，连忙集体转身，对着汤汤皮笑肉不笑，先后将她们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只差里看外看了。

此时，透过左前方的树梢，看见遥远处有个山颠在阳光的聚焦下，煜煜生辉，宛若神迹。

虽不知道那是哪，但大家都叹为观止。出了灌木丛，又进树丛。如此反复四五回，正前方突然明朗！巨大的山脉玉体横陈，其间隔三差五巨峰突起，像涌动的波涛，又像长城的敌楼。哦，主峰！那就是主峰！

我虽人已不年轻，但气仍较盛，押阵、做领队其实都不是我所好。早年做政法记者、调查记者时，我就甚喜单兵格斗，不喜兵团作战，属于有点崇尚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人物。

“美味”就在前面，所有的人马都在视线范围之内，成琦和向导等都已经站在山脊上了。我按捺不住激动，征询阿灵的意见：“你断后好不好？我想冲顶！”“好。”她二话没说，就接下这一重要任务。其实，以她的体力第一批冲顶是毫无问题的。但为了保障全队安全，她微笑着走在最后。

我三步并作两步，直上草甸。坡较陡，不少于50度。高山氧气略为稀薄，呼吸费劲。每上升几十步，都像长跑了几百米，气喘吁吁，小腿乏力。约莫半小时，我到达山脊，第一个峰顶出现在左上方。此时，向导已经不见踪影，据说留下一句“已经很近了”就下山去了。至于向左走还是向右走我一点也弄不清，但根据山的高度判断，应是向左走。

中文系博士小邵和我走在一块，小吴和小刘则在前面。14：55，我们到达峰顶。不想，左前方又出现两个峰顶。小邵说：“我的体力已经达到极限，不上去了，在这等他们。”“歇一下就会好些，不冲顶会觉得遗憾的。”我以为登顶后还会回到这边下山，故也只是劝导，没有强求。

向右呈S形运动，第二座峰顶渐渐平齐地呈现在左边，第三座峰顶依然坚挺在正前方，雄视京都，颇有王者之风。阳光铺天盖地，可以看见白影子在移动，如在坝上草原看到的一般，朝晖夕阴。山体的一面是亮白色，另一面则是墨绿色，亮白与墨绿随着阳光的转移而不断变换。“真像魔影。”小吴感叹。

忽闻“嘎”地一声凄厉划过，猛一抬头，看见一只大鸟张开双翅越过山颠，向东飞去。“这么高的地方还有鸟？该不是秃鹫吧？”我心想。但那是不可能的，秃鹫一般生活在西藏那边的高山，不至于屈尊到这里来。

真想把这一幕捕捉下来，但摄影包内的Canon Eos—30相机在菜地拍完一张以主峰为背景的向日葵照片后，不知哪里被磕碰就消极“怠工”了，摸索老半天不得要领。这是此行最大的遗憾！

就在我“放水”和补水的时候，小吴和小刘大步向前，在山腰狂奔。在他们前面几百米处，成琦、小古、小林、小妮等人也在奋力上升，可见方向未错。小吴和小刘一会便把我抛开两三百米，并赶超了所有人员。

老夫已经没有力气和这些小孩计较，吃着橘子独自悠悠上升。15：15，抵达第三个峰顶。路势略为下降，一片矮树林遮住视线，树叶已经发黄或发红，有香山红叶的味道。右前方是第四个峰顶，鬼知道还有没有第五个、第六个、第N个，我已经冲顶冲了数次，但每次都是狼来了。这次自然也不抱什么指望。

走进树林的时候，路基本消失，只有石头和叶子散落在地上。隐隐觉得有点孤独，刚刚还是一大帮人谈笑风生携手前行，如今便已作鸟兽散，分布在上千米的登攀线上。后来才知道，这种感觉并不是我独有的，阿林和范范等人更是感同身受：“雾太大了，看不清路，看不到人，真担心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