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林虑山散记(二)

桃花谷

桃花谷是太行大峡谷的谷中谷，长7公里，最窄处只有20米，谷峰落差达1000多米。峡谷两边奇峰突兀，峭拔雄壮，泉水流罅，草藤垂挂，杂林灌木塞岩填壑，山风忽来如绿潮涌动，大有飞鸟绝世，红尘不到之境。走在峡谷之内，仰望绝岩峭壁，层次分明地叠到千仞万仞，你不禁折服于自然的伟力，25亿年前的那场造山运动是怎样一种轰轰烈烈啊！而身处如此葱郁幽僻的境界，偶见一座院舍掩映其间，意识中的归隐之心蠢蠢欲动了。

照例，每一处风景都要附会一个传说，以增加景区的神秘色彩。我不喜欢这一套做法，任何事物落入了窠臼，便不免叫人生厌。然而关于桃花谷的传说不妨讲一讲，否则似乎不成一篇游记。相传南北朝时期，时任东魏大将军的高欢，一次与胡人作战，被困于大峡谷，几次突围都不成功。眼看粮草用尽，士气低落，无计可施。忽一日，高欢在梦中遇一白发银须长者，长者告诉他附近有一处正桃花盛开，从那里突围便可成功。高欢惊醒，大悦。然而时值冬月，怎么可能有桃花盛开呢？要说等到来年春天，几万人马肯定都得饿死。高欢无奈，带着一种侥幸心理派出一拨又一拨士兵寻找桃花。每天派出的士兵回来都很沮丧，报告说没有看到桃花。高欢心急如焚，拿士兵撒气，把报告的士兵都杀了。有一次，一个被派出寻找桃花的士兵想，反正说实话也是死，不如撒个慌，说不定还有生路。于是他对高欢说看见了桃花，正逢盛时。高欢信以为真，叫那个士兵引路，指挥部队从桃花盛开处突围。士兵心里叫苦，但只能硬着头皮在前面乱走乱撞，不想走到一个狭口，果见一片正在怒放的桃花。高欢大喜，带领部队成功突围，后来起子、其孙建立北齐政权，追尊高欢为神武皇帝。桃花谷因这段神力助帝的传说而得名。

这种传说极不靠谱，明显地牵强附会，但从编排这个故事的用意可对国人传统价值趋向略窥一斑：总要附庸一个声名显赫或权高位重者以抬高自己的身份，对声名权位有一种自觉不自觉的崇拜和追求，此其一；对位尊杀人，有一种下意识的宽容，人权观念觉悟度低，至少屈从于权位，此其二；在现实的重压下，往往希冀凭借超自然力解脱，具有强烈的宿命思想，此其三。——
旅途中的遐思未必就是真谛，但总是一种收获，所以才把杜撰的故事粘贴在这里，也许不算滥用笔墨。

全身心投入攀缘揽胜吧，比传说故事受用得多了。导游告诉我们，前面的景点有飞龙峡、黄龙潭、丫字瀑、二龙戏珠、神龟兆寿、桃花瀑，据说黄龙潭洗手官运亨通，丫字瀑洗手财运高照，桃花瀑洗手会走桃花运，当然都是商业旅游的广告，没人相信，但每到一处，人人都笑闹着洗洗手，撩撩水花。看来对于官、财、色的希望是渗入到人的血脉的，有机会都要试试身手，掩藏不住的。

真正使人感到怡情怡性的，是走在绝壁间的栈道上。栈道不足半米宽，弯弯曲曲，随着绝壁走向而修，岩石突兀，往往不能挺直腰身。拾级而上，踏板声空空作响。抬头望天，天空已被削剪成曲折的弓刀。俯首看地，才知道底下已是深渊，涧水淙淙，飞流激湍。对面的岩壁更是危耸逼人，嶙峋的石罅不时有细流渗出，怪木遒枝几乎触手可及，粗藤细蔓或攀举或垂悬。真想做一只猿猴，恣意地扯动藤蔓在这深壑幽峡之间荡几回秋千，是一只飞鸟也好，必定在每一处石隙泉眼留下生命的印记！可惜作为人，只能在纷扰忙碌之中辟出两天时间，略领峡谷风光，聊发思古幽情。过了前面的景点“二龙戏珠”——两条水流从一块巨石的两侧飞瀑而下——桃花谷游程就算结束了。

王相岩

景色真的不错，只是又要用一个什么传说来附会，3300年前商王任人唯贤启用奴隶做丞相的故事，故曰“王相岩”，已无从考证，不说也罢。

山不算高，陡峭峻拔而蓊郁葱茏，所以不必依托仙名，游历一回也是愉悦的。拾台阶，抚危栏，倚绝壁，登栈道，所处愈高，所见愈远，一个巨大的簸箕状崖壁矗立在对面，好象要把你环抱住，我的高悬的心也便阔朗起来。

不必说灵芝挂壁脚底龙吟，不必说钻夏馥洞赏仰天池，也不必说倚壁凌空的书斋楼和宝泉飞瀑的水帘洞，最使我感觉神清气爽而留连忘返的是长达千米的林浴长廊。就在半山腰上，一段平缓的狭长的山路，底下是幽谷。你发现你完全被林木包围了，好象进入了原始森林，而没有原始森林的荫翳。树龄应该都不很久，胳膊粗细，疏密有致，刚好蔽日。虽是七月盛夏，感觉却有秋凉。游人不多，疏疏朗朗，却是恰到好处。如果不是随团，而是约一两个知己，在这里对酒当歌吟诗作赋，最有情调不过，仿如超尘脱俗了。旁边竖着一块牌子，比对了各种环境下空气所含负氧离子的个数，据称这里每立方厘米空气所含负氧离子达到4000个，是一般城市空气中的十倍！我不禁深吸一口，清凉凉的，心理作用吧，真如洗了肺腑一般。忽然听到一阵吆喝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穿过林廊，飞空越谷，空谷传响，袅绕不绝。人们暂时脱离了凡尘琐事，想必都有一种发泄的欲望。我平时拘谨有余，洒脱不足，这时也想大声呐喊，试了两次，终究放不开，没有力度。忽又听到一声戏词“磨剪子来——”，颇为滑稽，还带着颤音，不知哪来的冲动，我忍不住接了下半句“抢菜刀——”很有一种发泄感，真的，很轻松。空谷幽壑荡漾起阵阵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