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建明 一条幽深的峡谷,安详地躺卧在群山环抱中。 两旁石峰高耸,直插云霄;谷内林木蓊郁,鸟语花香。一带潺潺的小溪水,清澈而甘冽;一条狭长的石板路,依偎着小溪,默默地向前延伸着。 “鸟鸣山更幽”?不。你看,丛林下,小溪边,络绎不绝的观光者,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在这绝美的山水画中尽情地倘佯。他们时而凝神观望,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赞叹不已;时而笑语喧哗,逗引得顽皮的猴子直作鬼脸。 “嗬!让一让......” 一声低哑悠长的吆喝声,打破了游客们的悠闲。伴着这吆喝声,一副简易的滑杆,不断地超越着游人。我矜持地坐在滑杆上,无边的美景从眼前匆匆而过,令人目不暇接! 我坐这玩意儿,真好比“大姑娘坐轿“。在大家的眼里,我自然是“威风八面”,怡然自得了。其实,我却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据导游介绍,这条线路长十五华里,全部步行。 啊……我遥望前方,漫漫长路,不知何时是尽头?更“可怕”的是,听说下午还要上下几千个台阶! 我双腿随着人流缓缓移动,心里却叫苦连天:如此“艰难险阻”,凭我的体力,恐怕是“吃不消爬着走”!有人看出了我的心思,开玩笑似的建议我坐轿子。坐轿子?现在还有什么轿子!我一笑置之,只当这是戏谑之语,打起精神,继续前行。 一路上,我“惊讶”地见到不少人以滑杆代步,其中不乏身强体壮者!我恍然大悟:哦,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轿子”!那么,抬滑杆的就是“轿夫”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记起“擦皮鞋”的事情来了。 说出来不怕见笑,我的思想意识,向来是较为保守的。想当初,我每次上街,见到同事们花上一元钱去擦皮鞋,我却从不肯效法(事先就在家擦好)。之所以如此,并非本人“一元不拔”,吝啬到家,我只是认为,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自己的事应该自己做,怎么好麻烦别人呢? 后来见得多了,我就问一位朋友:别人替你擦皮鞋,你有何感想?他的回答令我大吃一惊:一种“人上人”的感觉!他接着笑道,一块钱,在一般人眼里算不了什么,但对无业可就的人来说,却是一个不错的就业机会。别看一块钱不起眼,一天下来,他们也能挣好几十块钱呢! 朋友所说的那种“人上人”的感觉,当时无法体会。可是,他不经意间道出的“双赢”理念却使我感悟颇深。是啊!市场经济,他提供服务,我付给报酬,双方各得其所,谁也不亏谁!除此之外,还能为扩大就业,增加gdp尽一点绵薄之力。如此利人利己、利国利民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我简直就要大声疾呼了:擦亮我们的皮鞋吧!只要一块钱! “观念一新,海阔天空!”可不是?眼见那些坐滑杆的,一个个神气十足,悠闲得很。看看他们,想想自己,我不禁心动了:对!坐滑杆,保存体力!我拦住一顶空“轿子”,一问价钱,一百块! 当地物价局划定的价格是十五华里一百五十块。我已经步行 了大约一公里,一百块应该是优惠价了!我飞快地计算着。 本来,能有幸亲临这“人间仙境”,是每一个普通工薪者梦寐以求的机会,谁都不会轻易错过的。可如今坐上这滑杆,游览竟成了“走马观花”,无暇细细地观赏......这样想着,心中不免生出些许遗憾来。 坐着“轿子”行进,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刚开始,我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后来,我好不容易才勉强适应,正准备好好享受“大老爷”的待遇时,脑海中却倏地闪出两个字--讹诈? 原来,出游之前,曾有人严厉地警告说,这一带民风强悍,外地人到此务必谨慎从事。 我们当初说好的价钱是一百块。按照一般的理解,应该是由我付给他们一百块,但是,如果硬要说成是两个轿夫各得一百块,这怎么办呢?唉,都怪自己当时没问清楚!想到这里,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两个轿夫:年纪在四十开外,个子一高一矮,高的在后,矮的在前,以便上坡时保持滑杆的平稳。他们只顾埋头赶路,对沿途的美妙风光似乎无动于衷。 为了不给他们“打歪主意”的时机,我一边“假装”观赏风景,一边“亲热”地和他们聊了起来。聊什么呢?无非是“今天天气真好”,“这里的景色真美”,“你们的工作很辛苦啊,一天赚多少钱”等等诸如此类的话题。我不厌其烦地问,他们则不厌其烦地答。 如果还是不行怎么办呢?万一他们纠缠不休,我该如何应付呢?我得想出有效的应对之策!我极力地思索着。 首先,我当然据理力争,他有他的理,我也有我的理;如果他们蛮不讲理,就别怪我不客气(我有朋友在本地当官,把他们的名字搬出来),看你们还敢宰我不?如果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这也是最后一招),给点小费安抚他们,但愿他们见好就收。阿弥陀佛...... 可是,如果他们软硬不吃呢? 后来我提出,每到一处景点都稍作停留,一来他们可以擦擦汗,休息一下;二来我借此观赏观赏景致,不枉来此一趟。他们很乐意地答应了,并且还热心地给我介绍沿途的各个景点。 我反复地观察着面前那个轿夫:矮墩墩的个子,一头短发黑白相间,腰板粗壮而结实,步伐沉稳而有力。我还特别注意到,他肩上的肌肉整块地鼓了出来,这大概是因为长期受到滑杆挤压的缘故吧! 从他们的相貌和行为上,我始终看不出半点敲诈勒索的迹象。莫非他们是深沉不露,抑或是引而不发……唉!听天由命吧!再说,不就是多给一百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当自己献爱心好了!其实说起来,他们也是够委屈、够辛苦的,同样是人,他们为什么要抬别人? 这样走走停停,大约二个多小时后,轿子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地带。这里三面环山,唯独中间一大片空地。此前,我们一直行进在峡谷中,难见天日,如今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真是景中有景,别有洞天啊! 滑杆停了下来。他们说,到终点了--这是一个大广场。啊,终于捱到了头!我小心翼翼地下了轿,佯装四处张望,然后突然问道,多少钱? 一百元!那两个轿夫不假思索地答道。 啊!一百块!顷刻间,我先前的种种猜测和担心,全都一扫而光。他们为什么不敲诈我这个外地游客呢?我忽然明白了,他们或许根本就不曾想要敲诈于我,我徒然地妄自揣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难道这就是他们山里人与我们外地人的区别吗? “辛苦你们了!谢谢!”我说。这并非寻常的一句客气话,它发自我的肺腑,饱含真诚。我掏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恭敬地递给他们,并给了二十元的小费。他们接过了,千恩万谢而去。 我原以为,轿夫们的工作这么辛苦,收入应该是很高的。赚钱哪有不费力的呢?但后来我才听人说,象这样的一副滑杆,每年要向所谓的“公司”上交一万多块钱。 以什么名目上交?为什么要交这么多?这些问题,我无从知晓,也无权过问,但我清楚,轿夫们折腾一年,他们的收入也就不过是四、五千元罢了!还不到中等收入者一个月的收入! 我真后悔没有多给他们一些小费! 啊!享受着美好生活的人们,我们可曾想过,在当今这个社会,有多少象他们这样的人,长年累月地辛勤劳作却只能得到微不足道的一点收入?我们可曾想到,正是他们,用自己坚实有力的肩膀默默地支撑着整个民族和国家?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骤然变得沉重起来。 然而,我又想道,跟那些被称作“农民工”的比起来,这些轿夫理应拍手称庆了!因为,他们不必为了生存而长途跋涉背井离乡,也不必为讨回自己的血汗钱而哀告无门乃至于铤而走险杀人泄恨……如此想过,扼腕长叹之余,我分明地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欣慰。 也许,我无缘再来,也许我不再坐轿,但在我的心底,却永远不会忘记这片奇美的土地,这不仅是因为她那奇美的自然景观让人流连忘返,更是因为她的勤劳、纯朴和善良的人们,深深地震撼了我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