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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扬花逐风过横塘 |
| 2007-08-02 sunnyoo.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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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花逐风过横塘 今日里焚香看书,手边一盏清茶。那香炉与香原是从杭城带过来的,而龙井更是九溪人家买来的极品好茶。如此的岁月悠悠长长,到底令我又惦着杭城了。 其实我是去过杭城多次的,但那时还小,又从来是不认路的人,这次过来,却还等于是初来乍到。一路上先是觉得这是一个有人情味的城市,因为每每看到有牌子醒目地写着:前面学校,车辆慢行。一时非常安心,晓得是个把人看得比现代产业文明更重的城市。我是从石头森林里逃亡出来的人,单就这份情意便是深觉可贵。 我先是直奔灵峰,受人之托,去看看那里的梅花。而我此行甚匆匆,原亦是怕错过了梅花时节。然我毕竟还是晚了几日,不再是有舟过梅树弥漫如雪的清赏。我亦无可抱怨,是我自己放不下种种事情的羁绊来晚了,世事即是这样地无法可想。来赏梅的多是老人,竟亦都是双双对对,单为此我便觉应当喜欢杭城,因为是连年纪大了的人亦不草草,知道人世的风光可羡。我直是喜爱梅花,但想到有十六万人涌向苏州邓蔚山看梅花我只觉可怖,梅花可比洛神,翩若惊鸿,不可以就近细看,不是因为不经看,而是根本不是这样地赏法。如古书里讲到画梅,是必要隔于几步之遥来彷彿的。而来这里的赏梅客多是杭城人,款款行来,在梅树草茵间半倚半躺,或看书,或聊天,还带了小食,显见得是为了消磨这一个下午。我虽然是专程来探梅花,但因我自己是这样一个背了全部行李在城市里游来荡去的浪子,所以亦不唐突。 灵峰有旅游专车,看到最远的一站是到宋城,我便想去。车行了半小时有余,见到路边有一广告曰宋城集团云云,心知宋城有如无锡的唐城,是后人的假托仿造,便下了车不去宋城。下车后看站牌,原来是到了九溪,因早听同学说起九溪的水都已经干涸不去也罢,就没有过打算去游九溪。但已经有很多男子围上来问我去哪里。我当时心里害怕起来,径不回答,朝前面走。但因为是白天里,有堂皇的太阳,觉得人世是历历分明,亦不需要惊怖,并且他们的调笑亦只是道我好看而已。所以后来有一男子跟过来问我是不是去旅游的我亦好好答他话,并说要去云栖竹径,如与天下人的有礼答问。他想想说云栖很远,十块钱带我过去,我因早看过地图,知道云栖竹径是处僻所,便连还价亦未想到即上了车。倒是上车前问道你的车安全不安全,好象还清醒,但实在是最糊涂的人才这样地问,而那人竟亦不觉我的好笑,答道每日在这里做生意,焉有不安全之理。我立即也就相信。 云栖竹径果然清幽。而且居然不要门票。云栖是新西湖十景,说起来还是湖山第一奥区,却有这样与天下共的慷慨豪华。云栖竹径原名云栖梵径,《西湖志》有载:“每至中宵,梵呗之声不绝,朝鱼暮鼓,与天籁相应答。游人至此,豁然心开,万虑顿释,如置身莲台之上也。”今日却已无寺,梵呗钟鼓亦湮没无闻,然而一径之间弥望皆绿,心里自然安静。彼时是早春,翠竹新生,绿意尽染衣袂,觉得自己在天地间是一个新的人,而夹径多古树,我细看标志,多有两百年以上的寿,这又令我谦卑,知道虽然是新鲜新意,还应该有所尊重,方不坠于轻薄。 因在车上听说九溪的水并未干涸,我也就想起应去九溪看看。我向来对曲园老人有敬意,而曲园老人最偏爱九溪,曾谓九溪十八涧乃西湖最胜处,尤在白乐天称道的冷泉之上。而且九溪还有传说,云是很久以前杭城一幼童,误食龙珠化作乌龙腾空而去,父母追赶,乌龙不断回首有泪斑斑,乃成九溪十八涧。这个故事令我思之落泪。中国人对小孩是有望子成龙之心,但小孩子却也不是为了自身的风光才要腾跃龙门的,原是哄父母欢喜之意,若父母舍不得远行,承欢膝下还比天上的风景真实。而一旦父母不在了,中国人是真的觉得做了再大的事业场面还是冷清的,因为父母看不到。我的祖母已不在,而我父亲便是如此,常说有钱亦不觉得有意思,因这样的风光原只是想做给老母看了好心里安慰欢喜,知道儿子出息,年轻时的辛苦也就有了一个回答。又一位老师,是中年的人了,母亲年纪大,眼睛不好了,有一次谈起这件事,竟然在街道上潸然泪下,说害怕有一天母亲会再看不见。他原是个于职称不经意的人,有关申报及种种琐事他原最不耐烦,却还去做,今日也做到教授的位子,因为母亲看不懂他的书,惟有拿这些世俗的热闹来令她开心骄傲,他亦因此而觉得应当。 出得云栖竹径,已是薄暮时分。那边荒凉无人亦少车,来时的那辆包车却还在,他说我出来不方便,他亦无生意可做,还是等在此处的好。于是我便直接往九溪十八涧去了。车到了九溪深处,我便下车步行进去。九溪却比云栖竹径更好。曲园老人有诗云:“重重叠叠山,曲曲环环路,丁丁东东泉,高高下下树”,今日里溪水已不能与旧时相比,但隐隐盘绕于林麓之间,汩汩潜涌于岩层之下,缘溪慢行唯觉野秀幽媚,别有一种佳致。沿山路而走,竟只我一人,而沿途清洁和美,颇能感受到此间人惜物的好意,故我亦不起惊惧。只是遗憾无人可以替我照一张相片来纪念这个黄昏。但却有人从后面过来了,大约是我走得慢。两位妇人,一个骑车,一个走在旁边,便站住等她们走上来,请她们帮忙照相。步行的妇人接过相机,让女伴骑车先行,便接过相机,拍好以后即一路同行。凡是萍水相逢的人,我却都当是应该认识的,当下里就问起这里的人情风俗。原来这里便是龙井村。产的茶叶由国家收购去贡到中南海,收购价是三百多块一斤,而到店里就卖到六百多块,但不许茶农做买卖。村里人的茶叶有多,都是亲戚朋友知道这里产极品龙井,介绍了人并且陪同了过来买,亦按收购价给,但一律是三百,去掉零头,也有外人闻名来买,也还是这样,算是民间自己人的情意。可是游客一般是不知道这里的,因为旅游团是带人到茶叶博物馆去买茶叶,但我本知道这里有好茶。据载九溪途中有一楹联:小住为佳,且吃了赵州茶去;曰归可缓,试同歌陌上花来。楹联今未去刻意寻看,因要缓缓归来。 我便找房间住下。电梯里遇一女子,化妆得精致,问我可是来旅游的,去哪里,我一一有礼答来。而后她下了电梯,我的房间还在上层,开电梯的小姐正告我不要与那女子出去,她是卖笑之身。她们在宾馆里最知情,看我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提醒一句亦不多余。我听了心里不惊,只是感念这位小姐的侠义,而后来亦未碰上那女子,想来她亦无拖我下水之心,单纯是一个照面的寒暄罢了。原来即使是这样行走风尘的女子,亦可以如陌上人家的草草一笑相语。 夜里到西湖畔闲走。西湖夜景却不见得好看。一舟子撑船过来问我可要坐船,说是可以渡我到湖心。我说只是想随便游荡,他说那么也可以坐船游荡啊。我想想也是。显然舟子知我心有所动,便说日里是八十元一舟,但我是一个人无人分摊,半价也就可以。过后两日我与朋友同游西湖,果然是八十的一口价,知道那日舟子并未相欺。这令我深觉人间有信。 一宿安睡。只是宾馆里无台灯,随身携的一册书却不能看,欲好好地写信亦不能,但我还是在床上草草写就一信,此亦是我出游的习惯,总与纸笔相伴,因孤身一人,能知我的亦唯有纸笔和远方的收信人。 第二日起早退了房间,因我并无多少行李,带在身上最方便,来或去一无牵系。夜里想着可以明日傍晚乘船走古运河去苏州,这班船是早晨七时到苏州,我虽对苏州最熟,却从未有过如此早到苏州的机会,于是便直接去码头问船票之事,知道临时来买亦无问题,也就不买了,因我是个不安分的人,喜欢临时地修改计划和作决定。果然后来我亦未坐这班船。 时间既早,我亦不想先去西湖,那日又雨,我便直接叫车去了虎跑,看一看弘一法师出家的地方。那时亦只六点,但算来出家人早课已毕。二十世纪最认真地生活的人只有两个,弘一法师和陈寅恪,这话虽然绝对,但说此话的人于此深有他自己的体会,此亦不足与外人解释的。此人曾以重话责我,恨我立志要做弘一的反面。我虽然知道这话里的分量,听了却也不震动,因我是这样一个在骀荡春光里的浪子,如清人的诗:“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慕遂初衣”。我当然敬慕弘一的法相庄严,可是宁喜曼殊的一段繁华流丽,他的诗句:“华严瀑布高千尺,不及卿卿爱我情”,我一看即能记得,因为实在不象和尚写出来的句子,但却清洁不可起绮念。 到孤山公园,先去西泠印社,我喜欢看印上的文字,觉得简约如诗句,陈衡恪的“无边花庵”,丁佛言的“不贤识小”,都有无限的意思可想,而“一苑有花春水永”,“十分红处便成灰”,有这样的艳,却也可以入印。 曼殊的墓不好找,又是雨天,但我终于在草丛里找到。只是一块铁碑,因是劫后立碑为证,不见有岁月的颜色刻痕。而想来亦少人来此凭吊的。弘一法师的字最好,散尽火气,有一种安闲自得的意思,但还看得出是聪明人的字,他这个人可不正如此,在家时是这样的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忽然出家,居然奉行律宗至严,曾经有一段时间为了要写一些关于弘一法师的文章找相关的书来看,对法师为何立地成佛的原故众说纷纭,但我只觉得这为什么不可以呢,倒不是拿释伽当年来作比附,这无名目的大志从前的人多有,而今人心常常有目的而无志气,所以不可以明白。苏曼殊的诗也见得天才纵横,偶一为之即惊动四方,但他的好诗全是来自性情之底,正如弘一法师的字绝对不会跟别人相混,曼殊的诗亦可以当下断定是出于他的手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曼殊当然也是认真地生活过的人,只有认真地去生活了,才会有生存和抉择之苦痛,而只有认真地去感受这种苦痛,艺术的背后才能见得有一个人的存在。现代艺术大多是另一回事,读者不以此相期,作者亦不以此自诩,故有技术而无性情。我常自想起弘一晚年在福建修行,厦门市长往见,法师以字相告云和尚本是修行身,权势庭前甚不宜,这真是清明,还比现在所谓学者的人间情怀更说得好。 离孤山不远便是曲园先生纪念馆,门庭冷落,只是陈列先生的年表和著作。我在苏州找春在堂是一问三不知,杭城人亦不太知道俞曲园。但西泠桥头有苏小小的墓,我站在那里,有一男子来兜售茶叶,随即向我介绍苏小小的生平,居然出口即是古乐府:“妾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这到底令我安慰,而且顿时觉得天下人无不可与语。曲园先生病中九绝句是推背图,是一位文化老人在天地冥合之际对中国文化生命神秘苍凉的预感。对世人而言这着实太沉重:为什么要让民间亦背负这样的恐惧呢?这且让我们来承当。可是我们相信“六龙一出乾坤定”终将令文化生命安顿绝不是曲园先生的乌托邦,因为文化人的背后还有这样的中国民间:他们可以不知道马一浮、俞曲园,但是他们看得懂苏小小、白娘子生命的光彩,他们可以有事若无事。天地悠悠转过千年,他们还可以如同谈自家姐妹一样地对世人笑谈苏小小、白娘子,而这样的好女子亦当真是出在堂前人家的。前几日读到程应镠先生女儿的一篇文章,其中讲到她母亲这一辈的女子,受过良好的教育,却把这种教育变成在家庭当中的教化,承递给自己的子女。意思大致如此,我记得不真,可是当下憬悟,因为中国文化之不绝如缕正仰赖这种家常的教化之功。我总是害怕现在的小孩子是从语文课本上鲁迅的作品中才读到白娘子的故事,这真的太残酷,能唤起人性深处真实的感动的故事应不是让人当它传奇来看的,原是在每个人的生存背景中本来即有。 沿苏堤一路慢慢走。西湖实在是更宜于一汀烟雨中的迷离哀怨,我只觉东坡说西湖晴雨皆宜是说错了。这有如美丽的女子要有淡愁薄怨才见得曼妙温婉,而洛妃乘雾矫若游龙亦正要看不真切才可见得柔肠百转。陈寅恪先生偶得绛云楼相思豆一枚,且来为河东君立传,此老亦真是有这样一种至情至性在,让人喜欢。 我来的时节不对。梅花凋零将尽,而桃花犹未展颜。想起河东君“桃花得气美人中”的句子,心下怅然。纵有河东君,世无桃花,奈何奈何,况今连河东君亦等不到。当即吟得一首七绝来次韵柳如是,云:“白袷春衣画堂东,一襟芳思满袂风。又是西泠寒食路,为君悄立斜阳中。”“悄立”二字是后来改的,当时用另一词,总觉不妥,回来后得人指教,才改了。而那真是当下的情景心事,因已经薄寒收雨,微阳出岫。 离苏堤不远还有太子湾公园,内有章太炎纪念馆和张煌言墓。那是一个十分安静的所在,虽然那里已经成为杭州市青少年革命教育基地,但官方的标榜往往不能唤起人们同情的敬意,至少在我,总觉得有一种自己不愿意的附加意识形态躲在那一块金匾背后,想起来就非常地不舒服。可是张煌言的墓地是我必要去的地方。独行的好处似乎正在于此,尽可以应自己灵魂的呼唤在碑前流连低徊,乃至耗尽一个下午的流光。我时常需要这样的环境,来印证平日里所念的书原来是这样真实的存在。侧侍于张苍水墓两边的是他的部下和仆从的墓,我试图寻找碑文,没有,可是这两座墓如此毫无愧色地立在天地之间,真是非常地好。天壤间的正气原不需要“存此为证”,亦无关于“立名为念”,中国人虽然说立名立言是人生的大事,但在无可选择的关头却还更知道纵无名无利亦应当仰不愧天、俯不怍地。现在的人多不理解历史上所谓的忠臣义民,我忽觉此地应设一书房,令读中国史的人常坐此间念书,因所谓的担当和国身通一,原不是诉诸于理性的皈依。我总觉自己是在春在堂的书房里认识到朴学,而是在史可法的祀堂里懂得明清痛史的。这都比大部头的史书更能令人立起相思。顿时知道少陵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是最亲切的经验,唯两相照面方可晓得甚么才是真相——关于历史与生命。 我在杭城全无熟人。但离开时却有了朋友。 篆冷香篝、灯微尘幌,赋得一诗以记武林胜游: 梦到谢池惜流光,湘波步袜过横塘。兰舟莫恨春归晚,尚有幽花渡水香。 2000年3月 作者:glassblu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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