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湖畔,无风的夜间,湖边听不到涛声。仍是蛙鼓声声,似已有早来的蛐蛐儿也在桔林中加入了合唱。夜色朦胧中,莲叶婆娑,窈荷轻摆,拂来一阵荷香。 胭脂湖是一个用大堤从洞庭湖切割下来的内湖。湖水清澈甘甜,桔林竹丛像一条翠带,环抱着湖面的港港岔岔。药山古渡, 细雨霏霏,秀竹荆棘丛中,遗迹已荡然无存。岸上有一片茅屋,是用竹篱糊上泥巴为墙,稻草为瓦的房舍。那是当年“围湖造田”时的遗迹。随着退田还湖,那一段并不“轻巧”的历史,还有无数青春生命的鲜活故事,又沉入湖底消失不见了。 在一处称为“水墨丹青”的地方弃舟登岸,寻得一座被大树藤珞完全遮盖的小村落。老屋间间,苔痕斑驳,鸡犬相迎,孩子们前呼后拥,好似闯入了世外桃源。 雨天的暮色来得早些,蛙声又从湖边水塘里传来。轻舟划开绿盈盈的水面,远方一线大堤,隐隐地将心引向那更加辽阔的洞庭外湖。 南洞庭,这是中国最大的淡水湖。 与敞开胸怀的西洞庭不同,船行于南洞庭的港汊之中,收拾座座菁菁小岛和碧湾港汊的丹青长卷。越往东走,水面愈加开阔。湖岸线只在天际横陈一道绿边,偶尔有几棵高耸的大树在远方亮出一道剪影。一个完完全全的混沌之初的水世界,开始出现在视野中。 沿着芦苇丛中的一条航道,船驶向南洞庭的湖心区域。两旁的芦苇像绿色的城墙排列在水道两侧,船儿搅起层层波浪,芦苇随着浪动起伏摇曳,惊起无数水鸟扑翼掠过。这一片似总也望不到边的芦苇荡,即亚洲最大面积的湿地——万洲迷宫。时而疑无去路,时而豁然开朗。浅滩上芳草菁菁,绿茸茸地铺过黄色的湖面。这一片湿地中没有渔村,没有小岛,也是一片浩大的无人区。只有极少“游牧〔渔〕”的“船家”,在港叉苇丛中孤独地守候着。 湖心区的这片湿地也是洞庭湖生物链最重要的根基。湿地浅滩为鱼类繁衍提供了良好的环境,而鱼群又吸引了各种鸟类。洞庭天下水以它博大的胸怀,引来万类生灵长空碧水竞自由。而这片湿地,则是各类生命的出发点和归宿地。 游艇在苇丛航道中左冲右突,不料却迷了路。芦苇中河床七弯八拐,即使用指南针也无济于事。只好爬上船顶,看看就近有无船家。水手几次隔水相问,船才小心翼翼地弯过几道浅浅的芦丛。眼前豁然一亮,湖面波光遥接天际,又是一番辽阔高远的大湖气势。 天仍是灰色的。远处有一线岸柳飘渺成团的小岛浮在水波中。 撂刀口以深入南洞庭湖的腹地,四周百里之遥,全是天下来水。撂刀口是传说南宋农民起义领袖杨幺被“岳家军”打败后沉刀的地方。岛为长条形状,半个小时就能游遍全岛。岛上一派渔家风情,轻舟鸬鹚泊于柳岸,老屋前倒扣着涂刷桐油的新船,蓝绿色网具晾晒在菜畦竹篱……。 一轮温柔的红日,从芦苇丛中跃上树梢,给渔岛遮上了一层淡红的薄雾轻纱。柳岸下,渔民们开始解缆放船。镇江塔这一带,湖面是南洞庭最开阔之处,一片汪洋与大海无异。而且,湖水从芦苇荡湿地和撂刀口的浑黄,又变成了清波碧水。近处的水面闪动着粼粼波光,而远处却与天边的堆云浑然一体,舟行湖中,像是要驶上蓝天。远方一小州上若隐若现似有一棵大树,不知何时,又映出一方塔影。这就是镇江塔了。 镇江塔原位于小口塞湖畔的朱家嘴村,建于清乾隆40年。两百多年来,由于泥沙淤积湖床抬高,水面随之升起,村落和宝塔均已“落水”。待船行约半小时后驶到近处,只见八方八角、七层玲珑、金色灿灿、塔影沉浮,孤守大泽微波,檐挑晕光流云。那花岗石底座泡在湖心水中,历经百年风吹浪打不曾撼动分毫。 明山和朗山本是两个小岛,据说中间有一浅水中的扁担宽的道路相连。涸水时人可以涉水而过。但此刻,两岛间水面宽过大江。水体清澈透碧,插网丛中,小舟过处,竟飘来野菱水蔓。 岸上,风光恬淡。一大片黑黑的古拙树干和新绿成团的树冠,全倒映在翠玉一样的水中。芦丛港汊边,乌蓬、渔舟、红衣、白鸭、炊烟、船娘、渔女及孩子们……都在水边或动或静地陈列着。林间港汊中,但听得耳边似有一丝沙哑的歌声。那声说歌也不像歌,说戏也不像戏,是曲?是谣?说不清楚。踩着声音寻过去。只见乌蓬船头一位老渔夫正生火做饭呢。那船泊于杨树林中绿得生凉的水洼里,似歌非歌的哼曲,就随着炊烟飘上岸来。 “渔人最喜鱼水情,女掌舵,男扯蓬, 欢欢喜喜在湖中。 今朝风大浪滔滔,坐着划子打转身, 清汤寡水也同心。” 这怪诞的歌中有淡淡的“傩堂戏”风味。称为“活化石”的“傩堂戏”依然留存在湘中、湘西的民间,是以一种民歌对唱形式进行的巫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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