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日记4 致诸弟 同治元年五月廿八日安庆 ·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可偏废。趋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逐 利则当谦退;开创家业则当强矫,守成安乐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 则当强矫,人与妻子享受则当谦退。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 求田间舍内阁厚实,二者皆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 沅弟、季弟左右: 沅于人概天慨之说不甚后意,而言及势利之天下、强凌弱之天下,此岂自今日 始哉?盖从古已然矣。 从古帝王将相,无人不由自主自强做出。即为圣贤者,亦各有自立自强之道, 故能独立不惧,确乎不拔。昔余往年在京,好与诸有大名大位者为仇,亦未始无挺 然特立不畏强御之意。近来见得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可偏废,太柔则靡,太刚 则折。刚非暴虐之谓也,强矫而且;柔非卑弱之谓也,谦退而已。起事赴公则当强 矫,争名逐利则当谦退;开创家业则当强矫,守成安乐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则 当强矫,入与妻李享受则当谦退。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间舍内图厚 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此余所深信,而弟宜默默体 验者也。· 致诸弟 同治元年七月初一日庆庆 ·善将兵者,日日申诫将领。战阵小挫,则责之戒之,甚或杀 之,不善将兵者,不责本营,而妒他军。余对两弟黎股不休,亦犹对 将领之责戒也。 ·来人指摘,弟当三思。弟位实不卑,名亦不小,而犹培坟墓以 永富贵,谋田庐以贩子孙,岂非过计哉? 沅、季两弟左右: 专差至,接两弟书。沅于廿五早大战之后,尚能写廿二页之多,可谓强矫矣。 所言仅能切中事理。 凡善将兵者,日日申诫将领,训练士卒。遇有战阵小挫,则于其将领责之戒 之,甚者或杀之,或且泣且教,终日絮聒不休,正所以爱其部曲,保其本营之门面 声名也。不善将兵者,不责本营之将弁,而妒他军之胜己,不求部下之自强,而但 恭维上司,应酬朋辈,以要求名誉,则计更左矣。余对两弟絮聒不休,亦犹对将领 且责且戒,且泣且教也。 良田美宅,来人指摘,弟当三思,不可自是。吾位固高,弟位亦实不卑;吾名 固大,弟名亦实不小。而犹沾沾培坟墓以永富贵,谋田庐以贻子孙,岂非过计哉? 廿五日又获大胜,以后应可站稳脚跟。然计贼之技俩,必再来前后猛扑一次, 尚宜稳慎待之。· 致诸弟 同治元年七月二十日安庆 ·治心以广大二字为药,治身以不药二字为药。 ·余在外日久,间事日多,每劝人以不服药为上策。 ·季弟信药大过,自信亦太深;故余所虑不在病,而在于服药, 兹谆谆以不服药为戒。 沅、季弟左右: 季弟病似疟疾,近已全愈否?否不以季病之易发为虑,而以季好轻下药为虑。 吾在外日久,阅事日多,每劝人以不眠药为上策。吴彤云近病极重,水米不进已十 四日矣,十六夜四更已将后事料理,手函托我。余一概应允,而始终劝其不服药。 自初十日起,至今不服药十一天,昨夜竟大有转机,疟疾减去十之四,呃逆各症减 去十之七八,大约保无他变。希庵五月之季病势极重,余缄告之云,治心以广大二 字为药,治身以不药二字为药,并言作梅医道不可待。希乃断药月馀,近日病已全 愈,咳嗽亦止。是二人者,皆不服药之明效大验。季弟信药太过,自信亦太深,故 余所虑不在于病,而在于服药,兹谆谆以不服药为戒,望季曲从之,沅力劝之,至 要至嘱。 季弟信中所商六条,皆可允行。回家之期,不如待金陵克后乃去,庶几一劳永 逸。如营中难耐久劳,或来安庆闲散十日八日,待火轮船之便,复还金陵本营,亦 无不可。若能耐劳耐烦,则在营久熬更好,与弟之名曰贞、号曰恒者,尤相符合。 其馀各条皆办得到,弟可放心。· 致沅弟 同治元年九月廿四日安庆 ·吾兄弟既普拚命报国,无论如何劳苦,如何有功,约定始终不 提一字,不夸一句,知不知一听之人,顺不顾一听之天而已。 ·弟初以孤军进雨花台,于审力工夫微欠;自敌到后一意苦守, 好处又全在审力二字,望将此二字直做到底。 沅弟左右: 接弟二信,因余言及机势,而弟极言此次审机之难。弟虽不言,而余已深知 之。萃忠侍两酋极悍极多之贼,以求逞于弟军久病之后,居然坚守无恙,人力之 瘁,天事之助,非二者兼至,不能有今日也。当弟受伤血流,裹创忍痛骑马,周巡 各营,以安军心,天地鬼神,实鉴此忱。以理势论之,守局应可保全。然吾兄弟既 誓拚命报国,无论如何劳苦,如何有功,约定终始不提一字,不夸一句,知不知一 听之人,顺不顺一听之天而已。 审机审势,犹在其后,第一无责审力。审力者,知己知彼之切实工夫也。弟当 初以孤军进雨花台,于审力工夫微欠;自贼到后一意苦守,其好处又全在审力二 字,更望将此二字直做到底。古人云兵骄必败,老子云两军相对哀者胜矣。不审 力,则所谓骄也;审力而不自足,即老子之所谓哀也。 药二万、银二万及洋枪一批,日内准交轮舟拖带东下。其馀银米子药,苦于逆 风,不能到皖。望弟稳守,不可急于出场打仗。十月间,吾再添派护军前往助弟。 弟之新勇,十月亦可赶到。昨日风雨,余极忧灼也。· 致沅弟 同治元年十月初三日安庆 ·凡行军最忌有赫赫之名,为天下所指目,敌人所必争。若从敌 所不经意处下手,既得之后,敌乃知其为要隘,起而争之,则我占先 着矣。 ·嘱弟以追为退,先占太湖西岸。莫调金陵指日可下,株守不 动,贪赫赫之名,而昧于死活之势。 沅弟左右: 排递一线,知守局平安如常,至以为慰。大官圩等处之粮,多为我军所焚,则 金陵援贼之粮必难久支;城贼之粮,多寡则不敢必耳。计忠、侍引退之期,必不甚 远。吾前有信,嘱弟以追为退,改由东坝进兵,先占太湖之西岸。水师亦由东坝进 兵,在太湖西岸立住脚跟,则战船处处可到,而环湖之十四府州县处处震动,贼则 防不胜防,我则后路极稳。较之株守金陵者,有死活之分,有险易之别,但无赫赫 之名耳。 凡行军最忌有赫赫之名,为天下所指目,为贼匪所必争。莫若从贼所不经意之 处下手,既得之后,赋乃知其为要隘,起而争之,则我占先着矣。余今欲弃金陵而 改攻东坝,贼所经意之要隘也;若占长兴、宜兴、太湖西岸,则贼所不经意之要隘 也。愿弟早定大计,趁势图之,莫为浮言所惑,请金陵指日可下,株守不动,贪赫 赫之名,而昧于死活之势,至嘱至嘱。如弟之志必欲围攻金陵,亦不妨掀动一番, 且去破东坝,剿溧阳,取宜兴,占住太湖西岸,然后折回再围金陵,亦不过数月间 事,末为晚也。吾兄弟誓拚命报国,然须常存避名之念,总从冷淡处着笔,积劳而 使人不知其劳,则善矣。· 致沅弟 同治二年正月十八日安庆 ·弟有大功于家国,余岂有不感激不爱护之理?子弟营之事,每 每稍事节制,亦本“花未全开月未圆”之义耳。 ·余此次应得一品荫生,即以纪瑞侄承荫,将来与纪泽同去考前 同当部曹。 ·肝火太旺,但强自禁制,降伏此心,释氏所谓降龙伏虎是也。 沅弟左右: 二日未寄信与弟,十七夜接弟初九日信,知弟左臂疼痛不能伸缩,实深悬系。 兹专人送营药三个与弟,即余去年贴右手背而立愈者,可试贴之,有益无损也。 “拂意之事接于耳目”,不知果指何事?若与阿兄间有不合,则尽可不必拂 郁。弟有大功于家,有大功于国,余岂有不感激不爱护之理?余待希、厚、雪、霆 诸君,颇自觉仁让兼至,岂有待弟反薄之理?椎有时与弟意趣不合,弟之志事颇近 春夏发舒之气,余之志事颇近秋冬收啬之气;弟意以发舒而生机乃旺,余意以收啬 而生机乃厚。平日最好昔人“花未全开月未圆”七字,以为借福之道、保泰之法, 莫精于此,曾屡次以此七字教诫春霆,不知与弟道及否?星冈公昔年待人,无论贵 贱老少,纯是一团和气,独对子孙诸侯则严肃异常,通佳时令节尤为谋不可犯,盖 亦具一种收啬之气,不使家中欢乐过节,流于放肆也。余子弟营保举、银钱、军械 等事,每每稍示节制,亦犹本“花本全开月未圆”之义,至危迫之际,则救焚拯 溺,不复稍有所吝矣。弟意有不满处,皆在此等关头,故将余之襟怀揭出,俾弟释 其疑而豁其郁。此关一破,则余兄弟丝毫皆合矣。 再,余此次应得一品前生,已于去年八月咨部,以纪瑞侄承荫,因恐弟辞让, 故当时仅告澄而未告弟也。将来瑞侄满二十岁时,纪泽已三十矣,同去考荫,同当 部曹,若能考取御史,亦不失世家气象。以弟于祖父兄弟宗族之间竭力竭诚,将来 后辈必有可观。目下小恙,所不为害,但今年切不宜亲自督队耳。· [又二十日书云:] 肝气发时,不推不和平,并不恐惧,确有此境。不符弟之盛年为然,即余渐衰 老,亦常有劲不可遏之喉,但强自禁制,降伏此心。释氏所谓降龙伏虎,龙即相火 也,虎即肝气也,多少英雄豪杰打此两关不过,亦不仅余与弟为然。要在稍稍遏 抑,不令过炽,降尤以养水,伏虎以养火。古圣所谓窒欲,即降龙也;所谓惩忿, 即伏虎也。儒释之道不同,而其节制血气,未尝不同,总不使吾之嗜欲战害吾之躯 命而已。 至于倔强二字,却不可少。功业文章,皆须有此二字贯注其中,否则柔靡,不 能成一事。孟子所谓至刚,孔子所谓贞固,皆从倔强二字做出。吾兄弟皆禀母德居 多,其好处亦正在倔强。若能去忿欲以养体,存倔强以励志,则日进无疆矣。· 致沅弟 同治二年三月廿四日安庆 ·自古圣贤豪杰、文上才人,其志事不同,而其豁达光明之胸襟 大略相同。 ·吾辈处功利场中,宜刻刻勤劳,早作夜思,以求有济。而治事 之外,此中却须有一段豁达冲融气象,勤劳而以恬淡出之,最有意 味。 ·但能保沿江要隘,则大局必日振也。 沅弟左右: 弟读邵子诗,领得恬淡冲融之趣,此自襟怀长进处。自古圣贤豪杰、文人才 上,其志事不同,而其豁达光明之胸襟大略相同。以诗言之,必先有豁达光明之 识,而后有恬淡冲融之趣。如李白、韩退之、杜牧之则豁达处多,冯渊明、孟浩 然、白香山则冲淡处多。杜、苏二公无美不备,而杜之五律最冲淡,苏之七古最豁 达。邵尧夫虽非诗之正宗,而豁达、冲淡二者兼全。吾好读庄子,以其豁达足益人 胸襟也。去年所讲“生而美者,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一段,最 为豁达。推之即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亦同此襟怀也。吾辈现办军分,系处功利场 中,宜刻刻勤劳,如农之力穑,如贾之趣利,如篙工之上滩,早作夜思,以求有 济。而治事之外,此中却须有一段豁达冲融气象,二者并进,则勤劳而以恬淡出 之,最有意味,余所以令刻“劳谦君子”印章与弟者,此也。 无为之贼十九日围扑庐江后,未得信息。春霆廿一日尚往泥汊,顷批令速援庐 江。少荃已克复太仓州,若再克昆山,则苏州可图矣。但吾能保沿江最要之城隘, 则大局必日振也。· 致澄弟 同治二年十月十四日安庆 ·家中规模,总嫌过于奢华。纪泽亦坐四轿,此断不可,即弟亦 只可偶一坐之,四抬入省城则尤不可。湖南现有总督四人,皆有子弟 在家,未闻有坐四轿者,余音在省亦未四抬也。 ·八侄女发嫁,科三盖新屋,各寄银百两,因恐奢靡,故不多 寄。 澄弟左右: 接弟九月中旬信,具悉一切。此间近事,自石埭、太平、旌德三城投诚后,又 有高淳县投诚,于十月初二日收复。东坝子初七日克夏,宁国、建平于初六、初九 日收复,广德亦有投诚之信,皖南即可一律肃清。淮上苗逆虽甚猖獗,而附苗诸圩 因其派粮派人诛求无厌,纷纷叛苗而助官兵,苗亦必不能成大气候矣。 近与儿女辈道述家中琐事,知吾弟辛苦异常,凡关孝友根本之事,弟无不竭力 经营。推各家规模,总嫌过于奢华。即如四轿一事,家中坐者太多,闻纪泽亦坐四 桥,此断不可,弟曷不严加教责?即弟亦只可偶一坐之,常坐则不可。蔑结轿而远 行,四抬则不可;呢轿而四抬,则不可入县城、衡城,省城则尤不可。湖南现有总 督四人,皆有子弟在家,皆与省城各署来往,未闻有坐四轿。余昔在省办团,亦未 四抬也。以此一事谁之,凡事皆当存一谨慎俭朴之见。 八侄女发嫁,兹寄去奁仪百两、套料裙料各一件。科三盖新屋移居,闻费钱颇 多,兹寄去银百两,略为资助。吾恐家中奢靡太惯,享受太过,故不肯多寄钱物回 家,弟必久亮之矣。· 致澄弟 同治二年十一月十四日安庆 ·沅弟有功于国,有功于家,干好万好;但规模太大,手笔太 阔。每代起一祠堂,别家恐无此例,当设法裁减。 ·弟之直人人知之,其能忍则兄独知;廉人人料之,其不俭则兄 所不及料也。 ·莫怕寒村二字,莫怕悭吝二字,莫贪大方二字,莫贪豪爽二 字。 澄弟左右: 十一月十一日朱斋三来,接十月初六日一函,具悉一切。围山嘴桥,稍嫌用钱 太多。南塘竟希公祠宇,亦尽可不起。湖南作督抚者,不止我曾姓一家。每代起一 祠堂,则别家恐无此例,为我曾姓所创见矣。沅弟有功于国,有功于家,干好万 好;但规模太大,手笔太阔,将来难乎为继。吾与弟当随时斟酌,设法裁减。此时 竟希公祠宇,业将告竣,成事不说;其星冈公祠及温甫、事恒两弟之祠,皆可不 修,且待过十年之后再看(好从慢处来),至嘱至嘱。 余往年撰联赠弟,有“俭以养廉,直而能忍”二语。弟之直人人知之,其能忍 则为阿兄所独知;弟之廉人人料之,其不俭则阿兄所不及料也。以后望弟于俭字加 一番工夫,用一番苦心,不特家常用度宜俭,即修造公费,周济人情,亦须有一俭 字的意思,总之爱惜物力,不失寒士之家风而已。莫怕寒村二字,莫怕悭吝二字, 莫贪大方二字,莫贪豪爽二字,弟以为然否? 温弟妇今年四十一岁,兹寄去银一百、燕菜二匣,以为贺生之礼。其馀寄亲族 之炭,敬芝圃之对,均交牧云带回。此间自苏州克复、苗沛霖伏诛后,诸事平安, 即问近好。· 致澄弟 同治二年十一月廿四日安庆 ·李少荃在苏州杀降王八人,最快人意,戈登亦无加之何也。 ·弟家人客太多,渐趋奢华,此后总领步步收紧。 ·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总之家门太盛,人人须记此二 语也。 ·禁坐四轿,先从星冈公子孙做起。 澄弟左右: 十一月十七日接弟十月廿八衡州一缄,具悉一切。此间近事,推李少荃在苏州 杀降王八人,最快人意,兹将渠寄总理衙门信稿一件,抄寄弟阅。戈登虽屡称欲与 少荃开仗,少望自度力足制之,并不畏怯,戈登亦无如之何,近日渐就范围矣。 衡州之粤盐,只禁船载,不禁路挑,弟所见,极为有理。江西新城县,亦为禁 闽盐之路挑,竟被私贩将委员殴毙。现在衡州每挑既补二百四十,若再加亦必激 变。从前道光年间,衡州严禁粤私,从未禁遏得住。将来新章到衡,弟可与府县及 厘卡说明,只有水卡查船载之私,每斤加作八文;其陆卡查路挑之私,概不再加分 文。亦不必出告示,亦不必办公牍,但得水卡一处稽查,便算依了我之新章耳,兹 将新刻章程三本寄回。 弟家之渐趋奢华,闻因人客太多之故,此后总须步步收紧,切不可步步放松。 禁坐四轿,姑从星冈公子孙做起,不过一二年,各房亦可渐改。总之,家门太盛, 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人人须记此二语也。· 致沅弟 同治三年四月十三日安庆 ·弟肝病已深,不胜焦虑。金陵迟迟尚无把握,不入耳之言语纷 至迭乘,余尚温郁成疾,况弟之劳苦百倍阿兄乎? ·此病必须将万事看空,毋值毋怒,乃可渐减。蝮蛇螫手,则壮 士断其手,所以全生也。吾兄弟欲全其生,亦当规恼怒如蝮蛇,去之 不可不勇。 沅弟左右: 十三日接弟初十日书,有云肝病已深,痢疾已成,逢人辄怒,遇事辄忧等语, 读之不胜焦虑。今年以来,苏浙克城甚多,独金陵迟迟尚无把握;又饷项奇绌,不 如意之事机。不入耳之言语纷至迭乘。余尚愠郁成疾,况弟之劳苦过甚百倍阿兄, 心血久亏数倍于阿兄乎?余自春来,常恐弟发肝病,而弟信每含糊言之,此四句乃 露实情。此病非药饵所能为力,必须将万事看空,毋恼毋怒,乃可渐渐减轻。蝮蛇 螫手,则壮士断其手,所以全生也。吾兄弟欲全其生,亦当视恼怒如蝮蛇,去之不 可不勇,至嘱至嘱。 余年来愧对老弟之事,惟拨去程学启一名将,有损于阿弟。然有损于家,有益 于国,弟不必过郁,兄亦不必过悔。顷见少荃为程学启请恤一疏,立言公允,兹特 寄弟一阅,请弟抄后寄还。又饷绌情形一片抄阅,即为将来兄弟引退之张本。 淮北票盐、课厘两项,每岁共得八十万串,拟概供弟一军。此亦巨款,而弟尚 嫌其无几,且愧对万忠,盖亦眼大口大之过。余于咸丰四五六七八九等年,从无一 年收过八十万者,再筹此等巨款,万不可得矣。· 致澄弟 同治三年四月廿四日安庆 ·官运极盛之时,子弟经手公事格外顺手,然闲言怨谤即由此 起。 ·当于极盛之时,预作衰时设想;当百事平顺之际,预为百事拂 逆地步。 ·弟此后到长沙、衡州、湘乡等处,总以不干预公事为第一义。 此阿兄阅历极深之言,望弟记之。 澄弟左右: 廿三日接弟四月初十日由衡州发信,可谓神速之至。其初一之信,并茶叶、青 布等件,尚未到营。弟料理蕙妹丧事,又须照料黄家侯婿之丧,兹又赴衡州经营米 捐之事,可谓劳苦已极。然捐务公事,余意弟总以绝不答言为妙。凡官运极盛之 时,子弟经手公事,格外顺手,一倡百和,然闲言即由此起,怨谤即由此兴。吾兄 弟当于极盛之时,预作衰时设想;当盛时百事平顺之际,预为衰时百事拂逆地步。 弟此后若到长沙、衡州、湘乡等处,总以不干预公事为第一义。此阿兄阅历极深之 言,望弟记之。 此间近状平安。常州、丹阳克复,只剩金陵一孤城,馀则江苏全省,一律肃 清。鲍超马步万六千人,即日上援江西,将由九江先赴瑞、临,以便兼顾湖北之 崇、通、兴、冶,湖南之巴、平、浏、醴。内人咳嗽大愈,纪泽亦已复元。惟沅弟 肝病颇深,心血太亏,若金陵月内即充,病可不医而全取耳。家中书有《历代帝王 年表》,齐召南所编,约四本,末一本《明纪》,系阮福所编,请告朱金权查出付 来。黄金堂下手之竹,务须大删,每二尺宽乃可留一根。柞树尤宜多芟,否则愈密 愈不长也。· 致沅弟 同治三年八月初五日安庆 ·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自周汉以后,罕见以德传者,立功如 萧曹房杜……,立言如马班韩欧,古今曾有几人?但求尽吾心力之所 能及,而不必遽希千古万难攀跻之人也。 ·弟之立功已有绝大基址,绝好结构,以后但加装修,何必汲汲 皇皇? 沅弟左右: 初四夜接初一夜来函,具悉一切。贡院九月可以毕工,大慰大慰。但规模不可 狭小,工程不可草率。吾辈办事,动作百年之想。昨有一读,言主考房后添造十八 房住屋,须将长毛所造仓屋拆去另造,即不欲草率之意。 弟中怀抑郁,余所深知。究竟弟所成就者,业已卓然不朽。古人称立德、立 功、立言,为三不朽。立德最难,而亦最空,故自周汉以后,罕见以德传者。立功 如萧、曹、房、杜、郭、李、韩、岳,立言如马、班、韩、欧、李、杜、苏、黄, 古今曾有几人?吾辈所可勉者,但求尽吾心力之所能及,而不必速希于古万难攀跻 之人。弟每取立言中之万难攀跻者,而将立功中之稍次者一概抹杀,是孟子钩金舆 羽、食重礼轻之说也,乌乎可哉?不若就现有之功,而加之以读书养气,小心大 度,以求德亦日进,言亦日醇。譬如筑室,弟之立功已有绝大基址、绝好结构,以 后但加装修工夫,何必汲汲皇皇,茫若无主乎? 刘朱两军,望弟迅速发来。必须安庆六县无贼,兄乃可撑住门面,乃可速赴金 陵,至要至要。· 致澄弟 同治五年六月初五日济宁 ·体气不健,宜于平日讲求养生,不可临时乱投药剂。养生之法 有五:一口服食有恒,二日惩忿,三日节欲,四日临睡洗脚,五日饭 后行三千步。 ·兄弟同时封爵开府,门庭可谓极盛,然不恃一时之官爵,而恃 长远之家规,不待一二人之骤发,而恃大众之维持。 澄弟左右: 吾兄弟体气,皆不甚健;后辈子侄,尤多虚弱。宜于平日讲求养生之法,不可 于临时乱投药剂。养生之法,约有五事:一曰眠食有恒,二曰惩忿,三曰节欲,四 曰每夜临睡洗脚,五日每日两饭后各行三千步。惩忿,即余匾中所谓“养生以少恼 怒为本”也。限食有恒及洗脚二事,星冈公行之四十年,余亦学行七年矣。饭后三 干步近日试行,自矢永不间断。弟从前劳苦太久,年近五十,愿将此五事立志行 之,并劝沅弟与诸子侯行之。 余与沅弟同时封爵开府,门庭可谓极盛,然非可常恃之道。记得已亥正月星冈 公训竹亭公曰:“宽一虽点翰林,我家仍靠作田为业,不可靠他吃饭。”此语最有 道理。今亦当守此二语为命脉,望吾弟专在作田上用些工夫,而辅之以“书蔬鱼猪 早扫考宝”八字。任凭家中如何贵盛,切莫全改道光初年之规模。 凡家道所以可久者,不待一时之官爵,而侍长远之家规;不待一二人之骤发, 而恃大众之维持。我若有福,罢官回家,当与弟竭力维持。老亲旧眷,贫贱族党, 不可怠慢。待贫者亦与富者一般,当盛时预作衰时之想,自有深固之基矣。· 致澄弟 同治五年七月初六日桃源县双兴闸 ·吾乡散勇回籍者太多,恐其无聊生事,不独哥老会一端而已。 ·处此时世,居此重名,总以钱少产薄为妙。一则平日免于觊 觎,仓卒免于抢掠;二则子弟略见窘状,不至一味奢侈。 ·木器但求坚实,不尚雕接。 澄弟左右: 久未接弟信,惟沅弟寄弟五月底信,言哥老会一事,粗知近况。吾乡他无足 虑,惟散勇回籍者太多,恐其无聊生事,不独哥老会一端而已。又米粮酒肉百物昂 贵,较之徐州济宁等处数倍,人人难于度日,亦殊可虑。 余意吾兄弟处此时世,居地重名,总以钱少产薄为妙。一则平日免于觊觎,仓 卒免于抢掠;二则子弟略见窘状,不至一味奢侈。纪泽母子八月即可回湘,一切请 弟照料。“早扫考宝书蔬鱼猪”八字,是吾家历代规模。吾自嘉庆末年至道光十九 年,见王考星冈公日日有常,不改此度。不信医药、地仙、和尚、师巫、祷祝等 事,亦弟所一一亲见者。吾辈守得一分,则家道多保得几年,望弟督率纪泽及诸侄 切实行之。富(土乇)木器不全,请弟为我买木器,但求坚实,不尚雕镂,漆水却 须略好,乃可经久。屋宇不尚华美,却须多种竹柏,多留菜园,即占去田亩,亦目 无妨。 吾自六月十五日自济宁起行,廿五至宿迁,奇热不复可耐,登岸在庙住九日, 今日始开船行至桃源,计由洪泽湖溯淮至周家口,当在八月初矣。· 致澄弟 同治五年八月初十日周家口 ·哥老会之事,余意不必曲为搜求,即明知其为哥老会,唤至密 室,恳切劝谕,令其首悔,而贷其一死。 ·惟柔可以制刚报之气,推柔可以化顽梗之民。兄与流皆以杀人 为业,以自强为本,弟在家当以生人为心,以柔弱为用,庶相反而适 以相成也。 澄弟左右: 哥老会之事,余意不必曲为搜求。左帅疏称要拿沈海沧,兄未见其原摺,便中 抄寄一阅。提镇副将,官阶已大,苟非有叛逆之实迹实据,似不必轻言正法。如王 清泉,系克复金陵有功之人,在湖北散营,欠饷尚有数成未发。既打金陵,则欠饷 不清不能全归咎于湖北,余亦与有过焉。因欠饷不清,则军装不能全缴,自是意中 之事。即实缺提镇之最可信为心腹者,如萧孚泗、朱南桂、唐义训、熊登武等,若 有意搜求,其家亦未必全无军装,亦难保别人不诬之为哥老会首。余意凡保至一、 二、三品武职,总须以礼貌待之,以诚意感之。如有犯事到官,弟在家常常缓颊而 保全之。即明知其哥老会,唤至密室,恳切劝谕,令其首悔而贷其一死。惟柔可以 制刚很之气,惟诚可以化顽梗之民。即以吾一家而论,兄与沅弟带兵,皆以杀人为 业,以自强为本;弟在家,当以生人为心,以柔弱为用,庶相反而适以相成也。 孝凤为人,余亦深知,在外阅历多年,求完善者实鲜。余外病全会,尚未复 元。初九抵周家口,此间或可久住。馀详日记中。· 致沅弟 同治五年八月廿四日周家口 ·顺斋一节,清级图之。此等事幸而获胜,代渠思报复者必群 起。苟公事不十分掣肘,何必下此辣手。 ·吾兄弟中外指目为第一家,楼高易倒,树高易折,时时可危。 “晓得下塘,须要晓得上岸”,望弟平平和和作一二年,送阿兄上岸。 沅弟左右: 廿三日接弟十八日信,欣悉甲五、科三两侄子初一、初四均得生子,先大夫于 十日之内得三曾孙。余近年他无所求,惟盼家中添丁,心甚拳拳,今乃喜溢望外。 弟之有功于家,不仅谋葬祖父一事,然此亦大功之昭著者,即越级超保,亦必不干 部驳也。 来汝会晤一节,尽可置之缓图。顺斋排行一节,亦请暂置缓图。此等事幸而获 胜,而众人耽耽环伺,必欲寻隙一泄其忿;彼不能报复,而众人若皆思代被报复 者。吾闯世最久,见此甚明。寄云一疏而参抚黄藩□,一片而保抚郭臬李,非不快 意,当时即闻外议不平。其后小遽果代黄报复,而云他亦与毛水火,寄云近颇悔 之。吾参竹伯时,小遽亦代为不平,至今尚痛诋吾兄弟。去冬查办案内密片参吴少 村,河南司道颇为不平,后任亦极隔阂。陈、黄非无可参之罪,余与毛之位望积累 尚不足以参之,火候末到,所谓燕有可伐之罪,齐非伐燕之人也。以弟而陈顺斋排 行,亦是火候来到,代渠思报复者必群起矣。苟公事不十分掣肘,何必下此辣手? 汴之紫三本家于余处颇多掣肘,余顷以密片保全之,抄付弟览。吾兄弟位高功高, 名望亦高,中外指目为第一家。楼高易倒,树高易折,吾与弟时时有可危之机。专 讲宽平谦类,庶几高而不危。弟谋为此举,则人指为传武功,恃圣眷,恃门第,而 巍巍招风之象见矣。请缓图之! 再,星冈公教人常言:“晓得下塘,须要晓得上岸。”又云:“怕临老打扫脚 棍。”兄衰年多病,位高名重,深虑打扫脚棍,蹈陆、叶、何、黄之复辙。自金陵 告克后,常思退休藏拙。三年秋冬,应让弟先归。四年夏间,僧邸殉难,中外责望 在余,万难推卸,又各勇退撤未毕,不得不徘徊审慎。今年弟既复出,兄即思退。 逮大暑病瘦之后,言路又有“避贼而行”之劾,决计引归,拟八九月请假二次,十 月开缺;今群捻东窜,贼情大变,恐又不能遽如吾意。弟若直陈顺斋排行,则人皆 疑兄弟熟商而行,百喙无以自解,而兄愈不能轻轻引退矣。望弟平平和和作一二 年,送阿兄上岸后,再行轰轰烈烈做去,至嘱至嘱! 胡润帅奉朱批不准专衔奏军事,其呕气百倍于弟今日也,幸稍耐焉。兄又手 致。· [又九月初二日书云:] 顺斋一案,接余函后能否中辍?悬系之至。此等大事,人人皆疑为兄弟熟商而 行,不关乎会晤与否。譬如筱泉劾官,谓少泉全不知情,少泉劾余,谓筱泉全不知 情,弟肯信乎?天下人皆肯信乎?异地以观,而弟有大举,兄不得诿为不知情也。 审吴厚庵告病,李高调督陕甘,仲山升督闽浙,子青督漕,鹤侪抚秦,环视天下封 疆,可胜两湖之任而又与弟可水乳者,殊难其选。朝廷亦左右搜索,将虽器使,良 具有苦心耳。· 致沅弟 同治五年十一月初二日周家口 ·老年怕冷异常,为向来所未有。 ·古文四象:识度、气势、情韵、趣味。弟直依此四门,选抄读 之。 ·左帅横行一世,尚未弹刻如官、胡之贵显者。弟何可乘机动 人?作此石破天惊之事。而能安居乡井乎?宜早媳此念,敬慎图之。 沅弟左右: 廿六日接廿一信,三十日接廿五日信,初一日又接廿六日专差之信,并承送湖 绵被及腊肉小菜多件,谢。老年怕冷异常,顷已制青狐嗉袍及阿龙袋猞猁马褂,又 托人办湖绵小袄并裤,不独怕冷为向来所未有也。 入京陛见之谕,定于腊抄正初起程,本田附片复奏。前寄信命纪泽来营随侍进 京,近思住京不过半月上下,何必唤渠远来?明日当寄信止之,即带鸿儿一行。 《古文四象》目录抄付查收。所谓四象者:识度即太阴之属,气势则太阳之 属,情韵少阴之属,趣味少阳之属。其中所选之文,颇失之过于高古。弟若依此四 门,而另选稍低者、平日所嗜者抄读之,必有进益。但趣味一门,除我所抄者外, 难再多选耳。 七月二日星变既有此占,吾辈当儆省,何可乘机动人?弟平日居心似不如此, 二次或失言耳。“明年上半年见机而作”,此亦错计,今春甫出,岂可倏起倏灭? 左帅虽横行一世,尚未弹劾如官、胡之贵显者;然此次西行,不辞艰险,亦以平日 苛责他人,畏人之议其后耳。弟作此石破天惊之事,而能安居乡井平?宜早熄此 念,敬慎图之。· 致沅弟 同治五年十二月十八日周家口 ·捻已回窜,各军将近五万,不能与一交手,可恨之至。 ·好汉打脱牙,和血吞,此二语是余生平咬牙立志之决。 ·寄谕严行申饬,正是磨炼英雄,玉饮于成。来信每怪运气不 好,便不似好汉声口。 沅弟左右: 贼已回窜东路,准霆各军将近五万,幼泉万人尚不在内,不能与之一为交手, 可恨之至!岂天心果不欲灭此贼耶?抑吾辈办贼之法实有未善耶?目下深虑黄州失 守,不知府县尚可靠否?略有防兵否?山东、河南州县一味闭城坚守,乡间亦闭寨 坚守,贼无火药,素不善攻,从无失守城池之事,不知湖北能开此风气否? 奉初九、十三等日奇谕,有严行申饬及云梦县等三令不准革留之旨,弟之忧 灼,想尤甚于初十以前。然困心横虑,正是磨炼英雄,玉汝于成。李申夫尝调余怄 气从不说出,一味忍耐,徐图自强,因引谚日:“好汉打脱牙,和血吞。”此二语 是余生平咬牙立志之诀,不料被申夫看破。余庚戌辛亥间为京师权贵所唾骂,癸丑 甲寅为长沙所唾骂,乙卯丙辰为江西所唾骂,以及岳州之败、靖江之败、湖口之 败,盖打脱牙之时多矣,无一次不和血吞之。弟此次郭军之败、三县之失,亦颇有 打脱门牙之象。来信每怪运气不好,便不似好汉声口。惟有一字不说,咬定牙根, 徐图自强而已。子美倘难整顿,恐须催南云来鄂。鄂中向有之水陆,其格格不入 者,须设法笼络之,不可灰心懒漫,遽荫退志也。· 致沅弟 同治五年十二月廿二日周家口 ·捻之长技有四:枪子如雨冒烟冲进;马队包裹速而且匀;善战 而必待官兵找他;善走而数日千里。 ·捻之短处亦有三:全无火器,不善攻坚;散任村庄,胁从易 溃;辎重妇女,最怕奇袭。 ·军事不得手,名望必为减损。 沅弟左右: 日来贼窜何处?由孝感而东南,则黄陂新洲及黄州各属,处处可虑。此贼故 智,有时疾驰狂奔,日行百馀里,连数日不少停歇;有时盘于百馀里之内,如蚁旋 磨,忽左忽右。贼中相传秘诀曰:“多打几个圈圈,官兵之追者自疲矣。”僧王曹 县之败,系贼以打圈圈之法疲之也。 吾观捻之长技约有四端:一曰步贼长竿,于枪子如雨之中,冒烟冲进;二曰马 贼周围包裹,速而且匀;三曰善战而不轻试其锋,必待官兵找他,他不先找官兵, 得粤匪初起之诀;四日行走剽疾,时而数日千里,时而旋磨打圈。捻之短处亦有三 端:一日全无火器,不善攻坚,只要官吏能守城池,乡民能守堡寨,贼即无粮可 掳;二日夜不扎营,散住村庄,若得善偷营者乘夜劫之,胁从者最易逃溃;三曰辎 重妇女骡驴极多,若善战者与之相持而别出奇兵袭其辎重,必大受创。此吾所阅历 而得之者。 弟素有知兵之名,此次于星使在鄂之际,军事甚不得手,名望必为减损,仍当 在选将练兵切实用功。一以维持大局,扫净中原贼氛;一以挽回令名,间执谗慝之 口。· 致澄弟 同治六年正月初四日周家口 ·捻军凶悍如此,深可忧灼。 ·沅弟劾官相,其处分尚未见明文。吾家位高名重,不宜作此发 挥殆尽。 ·子弟力戒傲惰,戒傲以不大声骂仆从为首,戒惰以不晏起为 首。 ·吾则不忘蒋市街卖菜篮情形,弟则不忘竹山坳拖碑车风景。 澄弟左右: 军事愈办愈坏,郭松林十二月初六日大败,淮军在德安附近挫败,统领张树珊 阵亡,此东股任、赖一股也。其西路张逆一股,十二月十八日秦军在灞桥大败,几 于全军覆没。捻匪凶悍如此,深可忧灼。 余仕一日奏明,正初暂回徐州,仍接督篆。正月初三接奉寄谕。现定于正月初 六日自周家口起行,节前后可到徐州。身体尚好,但在徐治军,实不能兼顾总督地 方事件,三月再恳切奏辞耳。 沅弟劾官相,星使业已回京,而处分尚未见明文,胡公则已出军机矣。吾家位 高名重,不宜作此发挥殆尽之事。米已成饭,木已成舟,只好听之而已。 余作书架样子,兹亦送回,家中可照样多做数十个,取其花钱不多,又结实又 精致,寒士之家,亦可勉做一二个。吾家现虽鼎盛,不可忘寒士家风味。子弟力戒 傲惰,戒傲以不大声骂仆从为首,戒惰以不晏起为首。吾则不忘蒋市街卖菜篮情 景,弟则不忘竹山拗拖碑车风景。昔日苦况,安知异日不再尝之?自知谨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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