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花塔隐居日记一

花塔隐居日记一

我终于能够如愿以偿，在花塔这样一个几乎没人能找得到我的地方开始了梦寐以求的隐居生活。

村里的韩主任说我来得有些迟了，已经是接近冬天的深秋，山上的色气已经不够鲜绿，草也大多枯黄了，景色远不如其它的日子，但是我已经满心满意地欢喜着了。我曾见到过花塔的春天，并不觉得没看上夏天和初秋的花塔风景是一件遗憾的事情，即使截止到现在，一些细节也已经过于完美，我已经觉得自己需要刻意压抑住满怀的喜悦了。

村子的最东边上是一栋四间的屋子，主人远在市区，如今只我一个房客。站在门前抬眼望去，三面皆是山，小屋如同被半个环状的极壮的臂膀拥着。没有砖石的围墙，只大致用高大的白杨树和荆棘丛围着，在房的后侧结了一个小小的篱笆门做院子。前面是河滩，边上是绿油油的菜畦。左侧就是一条哗哗流着的小河，出了屋门连半分钟的路程都不到，我就能够下到河里去洗手。院子并不大，种了几株苹果树，尚未采摘完的果子们红彤彤地挂在树上。树下掉了许多果子，没人去捡它们，鸡也不去啄吃，已经开始变色腐坏了。地面上是一层厚厚的落叶，班驳着尚呈鲜绿色的杂草，角落里有小小的野菊花摇曳，甚至我还在台阶下看到了几朵喇叭花，紫色的，粉色的，浮在黄褐色的落叶上，朝天吹着小喇叭。有六七只白羽红冠黄脚的大公鸡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来踱去，也许是时间不到的缘故？它们并不打鸣，见了我也并不怕，兀自走累了就去树前草垛上扎着堆儿晒太阳。

巧得很，我搭伙的老乡家正是在外居官的我的同学志明的姑姑家。是一个善良能干聪慧的中年妇人，从见到我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为我操心：打扫房子，擦洗窗台上的浮土，点火烧热炕，为我汲水，为我铺被子，又问我想吃什么，说什么都可以为我做。我其实是个很好相与的人，原本对日常起居细节很随意，更因了是私人身份前来，觉得她这样如贵宾一样地无微不至地待我，自己在家务上又帮不了她什么忙，心里很不安。她家在高高的山坡上，需要先上一个小坡，路过几家院子、一个学校、一个猪圈、一个鸡棚，再攀上一些简陋陡直的台阶上到一个崖顶，那里有许多户人家。姑父是这个村里的电工，房子里的家什也较好，看得出家境相对比较宽裕。

中午只我们娘儿俩在家里吃饭。她的一双儿女都在遥远的市区上班，姑父到乡里开会去了。韩姑姑为我煮了招待上宾的挂面，切了一盘腌的芥菜，炒了一盘鸡蛋。而我早在她煮面的时候，已经先吃了一大块煮熟的倭瓜和红薯，都很干很面很甜。炒鸡蛋金灿灿的，油好，是纯正的胡麻油；鸡蛋也是家养鸡下的，味道很香。她家养了18只鸡和2只鸭子，我吃饭的时候，她还在不停地为那些鸡鸭准备食物。直到我几乎吃完了，她才进屋，洗手后切了一碗荞麦面的面条吃。

吃了午饭出来，我信步走到河边。正午的阳光灿烂得一塌糊涂，河水哗哗哗地流着，折弯的地方浮着几只雪白的鸭子，排了队在水面上游走。在枯黄色的草丛里见到了一只蚂蚱，也是枯黄色的，被我的脚步惊起，拖着肥硕的身体往远处跳，我惊奇这秋后的蚂蚱，不知道它还能蹦达几天。毕竟是深秋季节了，山已经不是青山，但是天空依然湛蓝得耀眼，太阳照在身上，很温暖，但是我私心里生怕它晒黑我，总是极力将脸背过太阳。风有点大，河边的树叶一直不停地哗哗作响，我又感觉有些倦了，想着以后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到河边，就很快返回了房间。

炕上满是太阳，我把枕头放在窗台下的一小块阴影下，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打算好好地睡一觉。起初还想些什么，后来什么也不想了，只是昏睡，一直到傍晚再抬眼，太阳落山了。我走出屋门，外边没了风的声音，只有从不间断的水声：哗哗哗，哗哗哗。循着河岸走了一段路，竟发现那水是从房子的前面绕了个弧形又流到了房子的左边，原来山是环状，水在山脚下也是环状，山水紧相依，一起来拥着这个安静的小村子。

天还没黑的时候，西南边的山头上已经高高挂起了一颗硕大明亮的星星。等到我从韩姑姑家吃了饭出来，已经是漫天繁星，密密麻麻地缀满了黑色的天幕。原来星星也是有颜色的，金黄色的，略微发红色的，乳黄色的，深紫色的……绝非我从前认为的那种透明单一的白颜色。惭愧的是我的天文学知识浅薄，说不出那是什么星来，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由衷赞叹花塔夜空的灿烂，一切静谧安详，一切原始淳朴，是天意，让我可以有如此福分享受，我且安祥受用好了。

晚上，韩姑姑特意为我做了莜麦面的蒸饺，土豆丝和野菜做的馅，是正宗的传统山乡美味，我吃了很多。厚道的姑父还特意为我做了肉片炒白菜，而我知道他们平素几乎不吃昂贵的猪肉。姑姑一边吃一边念叨明天吃什么，我知道自己在这里是上宾的待遇了，暗暗把一份由衷的感激放在了心里。吃饭的时候村里的韩主任携了他七岁的女儿来看我，是个非常聪明漂亮的小女孩，我很喜欢，送了她一套自己收藏的北京风光扑克图片。这里的水土好，小女孩子和大姑娘小媳妇的脸确实是面如桃花，粉嫩、红润，仿佛吹弹欲破，韩老师十五岁的女儿就是这样一个可人的女孩儿。

回到自己的屋子，韩姑姑来和我做伴。此刻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劳累了一天的她已经入眠，我在一边打开电脑记录见闻。四周安静极了，我在屋子里，就已经听到了小河哗哗哗流淌着的声音。花塔的第一夜，我将枕着水声入眠。

2005年10月28日星期五于花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