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赵家堡印象

赵家堡印象

出差回来已经好几天了。可在那里只呆了一个小时的赵家堡却一直萦绕在我的眼前，是那种惨烈、还是悲凉、还是一种说不出的什么感觉总在心底盘桓，挥之不去。赵家堡位于台湾海峡西岸福建漳州地区的漳浦县，距县城还有30-40公里的偏僻小村里。是在漳州前往近年刚开发的国家地质公园的高速公路出口处不远的地方。我对历史不熟悉，那天从滨海的火山公园回来，上高速时看到地名“赵家堡”，觉得很奇怪。我们福建极少听说有叫什么“堡”的地名的，连“赵家”、“李家”之类的地名也很少有。随口问起当地的司机，简单诉说之下，因为就在高速路口不远处，于是执意一看。

这是个鲜为人知的，与其说是旅游景点倒不如说是历史文化的遗迹的城堡。600多年前南宋王朝灭亡时，亡国的皇室人员随着小皇帝一路南逃，从临安——福州——崖州，最后在广东的崖州海上被元兵追杀，几乎全部灭绝。九岁的小皇帝被丞相背负着投海身亡，结束了一代王朝的历史！只有皇室的一位成员赵若和（好象还被立过储君，是闽冲郡王），带着最后留下的十来个人，从海上漂流到福建漳浦隐藏起来。据说：当时这位皇叔仰天长叹：说若是天要不灭我赵家，就让我有一条生路。果然天不灭赵氏，一起逃亡的30多艘船就只有一条船上了岸。

隐姓埋名改姓黄，过了几百年，元朝已灭，明朝年间还发生了段故事。赵氏后裔中有个年轻人爱上了一个姓黄的姑娘，两家准备结亲。这时有人到官府告发，说是两个同姓的人结婚，这是当时法律所不允的。现在想来，这是古人为避免近亲结合造成人种的退化，所采取的严厉措施之一，还是很有一些先见之明的。赵家只好拿出了自家的家谱，经层层请示上报，当朝的皇帝终于下批文同意他们恢复了赵姓。又过了很多年，赵氏十世孙赵范中进士为官（1571年），衣锦还乡在漳浦建造了赵家堡。1620年，赵范的儿子赵公瑞专程前往开封、杭州考察两地建筑布局，并以此为蓝本扩建赵家堡外城，形成仿宋代京城布局的建筑群。整个城堡不大的地方，而且距逃亡已经过去几百年了，却还是到处可以看到亡国之君的无奈和对旧时显赫的怀想。

赵家堡

整个城堡有两层墙，外围有1800多米的城墙围住，城墙上可以跑马，有365个垛口，布置着许多防御工事，其中大门是两层的，当敌人进攻的时候，放他们进入外门，然后可以关起内外门在中间把他们消灭。尽管几百年来这里从未发生过任何“战事”，但是防御的心理始终伴随着这个家族。内围墙200多米，是皇室内眷住的地方。主建筑楼称为“完壁楼”，除了取完壁归赵之意外，还有“宋天元地”（完字）一说，煞费苦心。而且整个楼就是按福建土楼的模式建成的一个碉堡，只有枪眼、了望口，密室（那个密室无门无窗，至今没人知道如何进入）、和逃生的地道，当年被追杀的恐惧赫然在目。 外层堡内有公堂、家庙、学堂、园子等。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有两处，一是城墙虽设东西南北四个门，但正门却是朝北的，完全不符合中国人门第坐北朝南的习俗，是时时遥望北方、想着北归之时？南门却是一开始就堵上的，取永远不再南逃的意思。再就是在一小书院中立着两块从广东先帝落难处弄来的天然石柱，该是尽写国破家亡的耻辱，还是为激励后代不忘挥师北上，收复失地？

完璧楼

堡内至今还住着100多位赵氏后裔，已经有不少人、尤其是年轻人已经搬到外面了。国家1982年才发现这个地方的传说，来过很多社科院的专家进行研究，最后确认了这段历史。现在这里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但目前还没有开始全面整理，里面还有七零八落地胡乱搭盖的不少破房子，但部分原来的主要建筑已经腾空或者倒塌。我去的时间已经是傍晚，太阳已经下山，没有电灯，一派凄凉的光景。破壁残墙，凄风习习，黑影憧憧，更让人生出一种悲凉的心境。“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这“伤心院落”，令我不自觉老是想到古代词人的那些催人断肠的句子。这一带地处闽南，遍布芭蕉树，我不知道每每逢雨夜，可像李清照的“点滴淋霪，愁损北人”？白天我在海边大自然中很放松的心情顿时变得很沉重，整个感觉仿佛是从斑斓的色彩里一下子跌入黑白老片中。

保存尚好的主要建筑

在完壁楼前见到一位据说是目前赵家辈分最高的老人，倒是殷勤邀请我们就坐，但导游一句戏言说：“如果还是赵家的天下，他该是皇帝了”，一下子让人笑不出来。看他粗壮的手臂，被海风和阳光洗礼成黝黑的脸盘，和当地农民没有任何不同（实际上也不可能有不同）。同行的朋友说他的眉眼间还有图片上皇帝的摸样，可谁能看出这高贵的血统？说是这位老人现在正管理着完壁楼，我无从知道他每天坐在楼前，该是怎样的心情？我在堡内没有看到孩子，但是有个前身是书院的小学校，一直到近年还在使用。我不知道这些孩子从小是否接受“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的教育，是否被灌输“亡国复兴”的思想，他们幼小的心灵负担该是多么沉重！

这些天一直在想：我们这个民族曾经有过多么辉煌的昨天，昔日繁华已是过眼云烟，我们是不是也象这个家族一样，只有缅想，只有无奈？我觉得更加可怕的应该是无动于衷吧？ 在今天这样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我们是不是要时刻牢记着：“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总怀位卑不敢忘忧国的心态，每个人都从自己做起，为这个国家和民族贡献一己之力？

后记：
此小文是去年秋天去赵家堡回来，因为这个地方很少有人知道，所以总向朋友描述，后干脆整理成文，那时还没有上论坛，只是发给朋友看。最近因为在漳州开会，极力鼓动会议安排代表们到海滨火山地质公园和赵家堡一游，因为上次去时间短，加上天已经黑了，很多东西我们是用打火机点着看的，有些户外的景致已经看不见，所以很想再度前往。于是假公济私，结果是去了近100人。大部队浩浩荡荡开进赵家堡，然而尽管仅时隔半年，赵家堡更有商业旅游的味道了，可是我却完全找不到当时的那种凄凉、那种无奈中带着一丝悲壮的感觉！心境也大不相同，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当时去赵家堡的时候，那个地方没有专职的导游，唯一的半个说是当年皇室的黃姓侍卫的后裔——现在是教师，作为兼职的导游带我们参观。这次去还顺便打听那位老师，说还在做兼职，因为学校里有考试，没有空出来。这次我们去已经由赵家第37代孙女作为导游亲自为我们解说，她只有20岁，在赵家堡长大。看着她背诵着大段她不熟悉的解说词，该说的不说，却热衷于讲述一些莫名其妙的神话，很是悲哀。忍不住告诉她不必说那些志怪，赵家堡本身的史实就足以令人唏嘘！而她本是公主，实实不要辱没自己的身份。历史是厚重的，只在这个时候，我才依稀找到一种应该有的感慨。重新翻出这篇文章，贴出来，算是向大家介绍一段历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