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的坡,高高的岭,岭上有座在建的庙。 赭赤的琉璃瓦,灰白的青石板,还散落在工地前。红的砖头,黄的沙土,还堆积在空院中,刚刨光的竖柱横梁,依然静静地躺在殿庑的旷井上…… 工程停在半途,新庙建到半截。人呢? 我绕寺庙一周,唯有蝉鸣虫吟,唯有微风偶尔地走过。 没人告诉我,在建的是什么寺庙,供奉的是何方神圣,又为什么停工缓建。 放眼山麓,也许答案就藏在岭下。 那星星点点的茅屋草舍,散落在阡陌纵横的田野边、树荫下。隐隐的鸡鸣犬吠与袅袅的炊烟灯火,把田园渲染得宁静又安祥。 我知道,此处走不出陶渊明,这不是采菊东篱、放眼南山的地方。但任你推开哪一扇虚掩的柴扉,迎面而来的,总有一股秦、晋的古风,总有一种被称为安贫的富足。 这是一处贫困却又安祥的领域,这更是一处被世人遗忘的角落。它被轻轻地搁在了神话的册页和凡尘的夹缝间,自足,知足并常乐着。 山林,因为寂静而把空间无限扩大了;心灵,因为寂静而把思绪无限延伸了。 我相信,这里的乡亲们,一定都还很淳朴很敦厚,他们活在自己平淡的日子里,干眼前的事,做古老的梦,秉天然的良性,持平和的心态,祖祖辈辈就这么默默地繁衍生息,犹如那一茬茬的庄稼,春种秋收,循环往复。 刚从那喧闹的都市万丈的红尘中摸爬滚打而逃出的我,被身边这份天然的恬静涤涮得几近超凡脱俗了。自己这一场对红尘的背叛和私奔,就仿佛是信徒踏上了朝觐的旅途。 面对那空旷的原野和莽莽的青山,我突然明白,何须去追问乡亲们那多余的问题。 建什么庙并不重要,还需建多久也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正在修建着。 突然很感动于山民那古朴淳厚的民风和世俗,当山外的世界到处都被淹没在弄权、拜金的狂涛恶浪之时,他们依然还信奉着鬼神。 千万别把这简单地看成迷信或误读为愚昧。 而我,更愿意认定,那是一种信仰和希望。 所谓的“鬼”、“神”,其实就是一个人对“生”、“死”的思考和信仰。 在那日日香火缭绕,夜夜灯烛不熄的神像前,山民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希望香火延绵、子孙兴旺;许愿积德行善、生活平安…… 他们还相信“头上三尺有神灵”,“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古老传说。依然心甘情愿地节衣缩食,均出那份已很微薄的收获,只为了建塑自己心灵的圣殿。 这种最朴实最善良最古老最恒久的信仰,真是人类善良本性中一盏永不熄灭的佛前灯。 这种近似“迷信”的信仰,若与那些当代的贪官污吏们所祈盼所奢望的所谓三大愿:“升官,发财,死老婆。”比起来,那人性中的善与恶,真是一眼可分泾渭,一念可辨黑白呀。 人啊!还真是需要信仰的。 当一个人或一个民族丧失了信仰的时候,也就是这个人或这个民族沦落的开始,那将万劫不复呀! 其实,乡亲们信什么我不知道,但他们向善的虔心是不会缺失的,轮回的报应是不会被忘记的。 建一座庙,就是建一座让心灵度向天堂的过渡口,塑一尊神,就是塑一座生命的座标给永远。 生活原来还可以是这样的:结庐在岭下,建庙在岭上。 依山傍水的村庄,让生活贴近在川流不息的河岸边。居高临下的庙宇,将信仰托举在日月经天的道路上。 我孤独地伫立在风中,一任思绪带我去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点击查看大图] [收藏此帖] [回复此帖] [引用此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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